鹽,适量;
麻油,少許;
米酒,些許;
大料,若幹。
竈台前,司珏手機中的三杯雞菜譜樸實到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司珏端起水杯,手指顫抖,杯子搖搖晃晃濺出些許水點。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一個家常菜譜都要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學去精髓,搞些語焉不詳的少許、若幹。
他想說他看不懂,但男人的自尊心隻能驅使他硬着頭皮上了。
從保鮮裡拿出一隻小母雞,雞皮麻麻賴賴,司珏的手反複在雞皮上方遊離。
“很困難麼,我幫你?”身後傳來男人帶着戲谑意味的詢問。
“用不着。”司珏揚起下巴,“我做事,别人插手隻會拖累。”
男人鼻間發出一聲輕笑,意味不明地道了句:
“是麼。”
司珏一刀剁下去,小母雞頓時屍首分離。
刀刃劃過肉骨的手感,讓司珏雞皮疙瘩都冒出來。
接着,雞塊冷水下鍋煮十分鐘撈出來備用。
司珏對着燃氣竈陷入了沉思。
之前無意間見過家中保姆做飯,隻要把燃氣竈的開關往左一旋就能點火。
他小心翼翼旋了一點,鍋竈紋絲不動。
再旋一點,鍋竈還是紋絲不動。
司珏“啧”了一聲。
難道貧民家的燃氣竈和他家的不是一個類型?
“壓下去,左擰。”身後倏然傳來男人淡淡的嗓音。
司珏眉尾一挑,餘光不着痕迹地瞟了眼身後的男人。
他就坐在簡陋的塑料椅子上,一動不動看向這邊。
司珏嘴硬:
“我沒用過這種老式燃氣竈,我家的燃氣竈都是最先進的聲控級别。”
“是麼。”男人的聲音冷冷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司珏:
“見識少就多出去走走。”
男人垂眸望着手機屏幕,語氣心不在焉:
“嗯,好。”
好不容易完成了焯水這步驟,司珏内心還真有點小驕傲。
做飯so easy。
接下來就是天書一般的少許、若幹。
不慌,固然他搞不懂少許若幹,但對于嘗遍世間珍馐的富二代來說,他的嘴就是美食測量儀,隻要采用循序漸進的佐料增加方式,等他覺得味道大差不多,這男人也就差不多要把盤子都舔一遍。
司珏加了一點點鹽之後,夾起一塊青椒嘗了嘗味道。
無滋淡味,繼續加鹽。
他一手舉着青椒,一手往鍋裡撒鹽。
再嘗嘗,還是沒味道。
繼續繼續。
再嘗……
鹽罐肉眼可見地露了底,可這青椒油鹽不進。
罷了,驕傲的司珏怎會被眼前小事所束縛。
關火,起鍋,裝盤。
半晌後,老舊的木桌上多了一盤黑乎乎的不明物質。
“三杯雞,你先吃,剩下的馬上。”司珏對男人道。
男人望着那團酷似核反應堆的黑色不明物質,沒作聲。
司珏轉過身,剛走兩步又停下來,稍稍側過臉:
“可以表揚我,要求是精練簡短但字字珠玑。”
“需要改進的地方也請你不吝指教,不能因為它過于完美就悭惜你那三字兩詞。”
男人依然默不作聲。
司珏餘光看到他拿起筷子後,深藏功與名,傲然轉過頭繼續完成他的下廚初體驗。
一小時後。
又是一盤不明物質上了桌。
司珏慢條斯理擦着手指,看了眼桌上的三杯雞。
他緩緩蹙起眉,問道男人:
“你嘗了麼。”
男人語氣古井無波:
“嘗了。”
“味道……?”
男人:“除了完美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詞。”
司珏帶着幾分猶疑數了數盤中雞塊。
奇怪,沒見少。也沒見吐出來的雞骨頭。
“你真嘗了?”
男人語氣堅定:
“嘗了,好吃到連骨頭一起嚼了。”
司珏還是半信半疑:
“既然這麼好吃,怎麼不見你連盤子都舔一圈。”
男人言之鑿鑿:
“你耗盡心力烹饪出來的絕世珍馐,我一點忙沒幫隻配嘗個鹹淡。”
司珏的唇角按奈不住輕輕一揚,稍縱即逝,馬上收斂。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往嘴邊送。
剛咬了一口,馬上吐了出來。
鹹到發苦的鹽量炸彈在口腔中爆開蘑菇雲,瞬間糊了嗓子眼。
司珏抄起水杯猛灌三大口,随即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這是人能做出來的東西?”
一擡眼,對上男人的墨鏡。
隔着墨鏡,依稀能看到那後面的雙眼透着意味深長的笑意。
司珏咽了口唾沫。
話鋒一轉:
“簡直是隻有食神在世才能烹饪出如此美味肴馔。”
“你說得對。”男人站起身,“别浪費,吃光它。”
司珏:……
男人站起身,将挽在手肘處的襯衫袖子放下來,慢條斯理系着袖口,語氣淡淡:
“你慢慢吃,我還有事先回去。置辦新廚具的要求,我會好好考慮。”
司珏驟然擡眼,餘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男人的背影,接着目光一劃,落在廚房垃圾桶上。
他看着男人闊步走向通往異世界的光門,旋即跟着站起身,端起那盤核反應堆物質,踮着腳悄悄摸到垃圾桶,手腕一斜——
“做什麼。”男人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司珏寒毛一豎,傾斜的手腕立馬回正。
“你、你不是走了麼。”他聲音陡然擡高八度。
男人從桌上摸過車鑰匙:“忘記拿鑰匙。你,該不會打算把飯菜倒掉。”
司珏捧着盤子,手指不斷收緊。
“很難吃?”男人繼續追問。
“才、才不是。”司珏揚起下巴,“你這種平民哪裡知道,守着垃圾桶吃東西,憶苦思甜,别有一番風味。”
男人眉梢一擡,看看司珏手中的核反應堆,再看看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