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useless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 corner ; I have outlived the night
拂曉時分,我伫立在阗無一人的街角,我熬過了夜晚。——博爾赫斯《巨浪帶來了你》
“朵拉?天呐親愛的,你昨晚就睡在這裡嗎?”早起來醫療帳篷的格洛麗亞被多蘿西吓了一跳,翻過側趴在醫療帳篷用于臨時休息的狹窄吊床上,甚至淩空垂下一隻手,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徹底醒不過來的多蘿西。
多蘿西像是從一團溫暖的棉花裡被格洛麗亞拉出來,剛睜開眼又被刺目的太陽光線紮得将頭埋回臂彎。她下意識想問起紐特去哪兒了,又意識到這樣必然會引起格洛麗亞不必要的疑問,然後牽扯出昨晚的事——
幾乎抛棄所有自尊心,哭到最後快要缺氧,用抱住情緒洪流裡唯一一根能固定的浮木一樣的力氣,抓着紐特的衣袖不讓他離開。最後被紐特安置在醫療帳篷的吊床上,還要抓住紐特的手,逼得紐特一再承諾不會松手,會陪伴她直到睡着為止才閉上眼。
少年瘦削的肩膀抵着她的下巴,硌得她難受,卻也提醒她現在有人依靠的感覺似乎還停留在她的皮膚表面。多蘿西的臉皮“嘭”得蒸騰發紅,在一個人面前重新穿上堅硬的盔甲比脫下還要難。她剛剛不自覺想要問起紐特這點就足夠她騙不過自己,她已經開始依賴紐特了。
“你是不是發燒了?眼睛都是腫的。”瑪格麗特再一次把烏龜多蘿西翻個面,摸上她的額頭:“沒有發燒,那就是最近太累了。昨晚是不是又熬夜?”
她順手拉過多蘿西吊床邊的凳子,隻當是昨天沒有安置好。伸手捧起多蘿西的臉頰:“我和文斯說一聲,你今天别跟着訓練了,再回帳篷睡一覺。”按照慣例,參加行動的組員都得進行作戰訓練和預演,防止行動出岔子。但是多蘿西這個迷迷瞪瞪的狀态顯然不能支撐她今天的訓練。
“沒事,我去倒杯咖啡。”多蘿西揉搓視線還模糊的雙眼,翻身下床,披起蓋在身上的夾克衫。不對頭,這件衣服太大了。格洛麗亞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昨晚你不止一個人在這裡?”
……秘密就差臨門一腳被發現可比黑咖啡好使,多蘿西大腦的線路一瞬間接通再沒任何延遲,張嘴就來熱氣騰騰的現編謊話:“哦,我昨晚摔了一跤,紐特就送我過來醫療帳篷。衣服是他怕我在這熬夜冷借我的。你看,我手心皮都破了。”多蘿西攤開手掌給格洛麗亞看,确實破了點皮,已經被上了藥妥善處理。嗯?這藥是什麼時候上的?不管這個,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
“送我來以後他就離開了,他們今天不是要參加訓練嗎?我總不能耽誤人家休息。”多蘿西擅長胡說八道,但是對于說謊卻不太擅長。編出來的理由過分順應邏輯,别人還沒有刨根問題她就把全部編好的謊言抛出來,情節完整到臉上寫滿做賊心虛。
從邏輯上看她的謊言總是無懈可擊,從表現來看又蹩腳得滿是漏洞,騙不過熟人。
格洛麗亞聞言點頭,應該是信了:“他人還蠻好的嘛,對了對了,這些給你。”格洛麗亞給多蘿西兩顆昨晚放在沙地上的彈殼,因為早晚溫差現在冰得喜人:“記得敷眼睛,你的眼睛……”她的手指在眼眶邊畫圈圈:“有點吓人。”
“愛你!”多蘿西捧着外套和彈殼匆匆去洗漱。
“早,比恩。”
幹将食堂是幾塊簾布和木架搭建成的簡易棚子,比恩剛剛做好幾個三明治,被臉色發青眼皮腫成核桃的多蘿西吓到差點扛起她直奔醫療帳篷。聽到解釋後臭罵一通多蘿西明明自己是醫生,還不知道照顧好自己,按着多蘿西在椅子上休息幫她去沖咖啡。
多蘿西仰面坐在椅子上,因為沒有節制地哭泣而發腫的眼睛确實不好受,冰彈殼敷上眼睛的瞬間,她發出舒服的喟歎。
夜晚是驕傲的波浪;深藍色的、頭重腳輕的波浪帶着深翻泥土的種種顔色,帶着不太可能、但稱心如意的事物。
巨浪帶來了你。
眼前再一次被黑暗占據,大腦有些昏漲,多蘿西不知道從哪個記憶角落翻出這段話,好像是瑪麗哪個晚上念起的詩句。
巨浪帶來了你,帶來了不太可能,但是稱心如意的你。
什麼種子在隐秘的角落發出“畢剝”的聲音,頂開種皮,破土而出。聲音細微,對多蘿西而言卻如驚雷。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按住因為自己驚恐想法狂跳的心髒,安慰自己昨晚不過是吊橋效應,在無助的時候受到别人幫助而産生的心動錯覺可不是心動。貿然動心隻會給向她施以援手的人帶來困擾,多蘿西将彈殼又壓緊幾分,試圖讓混亂的大腦冷靜下來。
好,很好,冷靜!多蘿西!冷靜!
“你在做什麼?敷眼睛嗎?”身邊的椅子上有人坐下,來人嚼着三明治問她。
“淦!”彈殼因為驚吓沒有拿穩,脫手而出。多蘿西慌忙去接,像馬戲團業務不熟練的小醜接不住空中的彩球。
“嘎?”紐特眼疾手快探身接住一隻彈殼,念着不标準的中文問多蘿西。
“不是什麼好話,你别學啊。”多蘿西接過彈殼又敷到眼睛上,因為關閉視覺功能總錯覺紐特的笑聲離她很近,更心煩,幹脆睜眼看向紐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