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西還在接近死亡的僵硬,和紐特帶來的活氣裡拉扯,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水是冷的,太陽是炙熱的,這些感覺都是真實的,對不對?”紐特擦幹最後一塊血漬,但是沒有就此拉開和多蘿西的距離,他直直看進多蘿西深棕的眼睛裡,多蘿西看他們的眼神總是溫和的,雙眼會随着她講出一個笑話彎起弧度,襯得多蘿西像眼睛濕漉漉的好奇小鹿。可是這雙眼睛裡現在沒有靈動,反而蒙上似濃霧的僵直。
“對。”多蘿西重重點頭,這些感覺真切無比,無一不提醒她,她還在這個倒黴世界上苟延殘喘。
“林間空地也會有些臭臉鬼,在某天突然問我們,繼續勞作有什麼意義?我們一輩子就困在那裡了,困在那個鬼地方。或許哪天大門不會再關上,我們會被闖進來的鬼火獸吃掉。”
“剛開始我們隻當他們在胡言亂語,可是有天,有個人爬上高牆,跳了下來。”說到這裡,他不自覺動了動自己的腿,但多蘿西沒有發現這點,她的精神已經足夠疲憊了,隻夠她将注意力放在紐特身上。
“那個人沒事吧?”
“他······他沒事的,艾爾比發現了他,他及時得到了救助。隻是從那以後,我們開始重視這個問題,試圖幫助他們重新找回以前快樂生活的狀态。我們嘗試了很多種辦法,比如讓他們好好休息,組織各種各樣的娛樂活動,一遍遍告訴他們至少我們還有彼此,我們不會放棄彼此······”紐特輕揉多蘿西頭頂的發絲。
“起作用了?”這些事情多蘿西也遇到過,如果是幹将内部人員,瑪麗會和他們好好談談。如果是其他人,那麼多蘿西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就是在奔赴死亡的路上。
“有一些起作用了。簡單地告訴他們世界很美好,要留下來吃好吃的、享受生活是沒有用的。迷宮裡的生活就是逼瘋他們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要幫助他們找回和世界的聯系,從被絕望切斷與周圍一切關聯的迷茫感裡出來。所以如果有人感覺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我們會帶他去溪邊,感受水流從他指間流過,問他是什麼感覺,他要回答得越細緻越好。”紐特能看出多蘿西被他這套理論吸引了注意力,他重新将手帕貼上多蘿西的臉頰:“現在,告訴我這是什麼感覺?”
“水快幹了,沒有剛才那麼涼。手帕是柔軟的,棉麻材質?你剛剛擦的力氣有點大,我能感覺到有點疼。”多蘿西搭上他的手,認真回答:“今天溫度有些高,紫外線應該很強。這樣算标準回答嗎?”
她能感覺到耳邊的風重新開始呼嘯,好像玻璃罩被打碎,靜止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不得不承認,紐特的方法很有用,甚至給她帶來奇妙的感覺,她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去感受身邊的事物。
“是的,你回答得非常好,滿分。恭喜多蘿西玩家重新上線。”紐特從水壺裡倒出一杯水:“喝點水,我們該去看看豪爾赫那邊怎麼樣了。”
“我想起來忘了回答附加題。”多蘿西繞過水杯,環住紐特脖頸:“你的懷抱很溫暖,就是你太高了,我抱起來有點勉強。”
“好好。”紐特配合地彎下腰,多蘿西能感覺到他的胸腔因為他的輕笑而震動。這次笑意帶來的溫暖并非通過聽覺,而是對方的懷抱:“現在呢?”
“嗯,舒服很多。”多蘿西閉上眼睛,腦子裡終于不再是洗刷不去的血腥氣,她想到安全港月夜的潮汐,想起夕陽鋪天蓋地的霞光,最後是紐特,耀眼的金發和俊秀的眉眼,還有永遠溫暖的笑容:“我們回去吧,回安全港。”
“好。”
維克和豪爾赫簡單清理好副駕駛座,濃重的血味兒還是沒有變淡多少:“這輛車風水一定不怎麼樣。”維克将座椅套翻面套上。
“風水?”豪爾赫依稀記得在哪裡聽過這個奇怪詞彙,但記憶太繁雜,他實在記不清。
“多蘿西說的,一塊地方的風水不好會影響住在這上面的人。或許車也會有風水,或者說風油?”維克不着調地解釋道,說了一半又被自己逗笑:“這輛車上接連三條亡魂,風油不會好到哪裡去。”
“聽起來挺有趣,哪天我們可以研究研究。”豪爾赫看到他至少表面從心障裡走出來,思慮再三還是開口:“回安全港之後,我們可以談談。我不知道你們經曆了什麼,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和多蘿西平時都很珍惜彼此。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能為你們提供一些幫助。”
“當然可以,我們經曆得不過是一些平常故事,生離死别而已,在這個世道裡再正常不過。”維克聳了聳肩,歪頭做不在意的樣子。
“生死之間,再平常的故事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值得講講的。”豪爾赫指指他手上的手繩:“厭惡療法很有用,但解決根源問題才能真正調節好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