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太陽和現在無甚分别，一樣毒辣，烘烤得大地發燙。隻是那時候多蘿西稚氣未脫，滿腦子天真想法，總是幻想哪天孫悟空橫空出世，舞着頭頂翎羽，一把芭蕉扇扇滅天地間的火氣。

當然這些隻是做夢，她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他們頭頂的太陽。

“就要這些，再加兩瓶汽水。”瑪麗将清單遞給彼時還沒有顔值崩壞成油膩中年男子的馬庫斯，馬庫斯一撩金色頭發，招呼保羅去倉庫将物資搬到幹将開來的貨車上。其他成員則趁機鑽進馬庫斯的酒吧裡小酌幾杯，在加滿冰塊的芳醇酒液裡享受來之不易的休息時間。

比恩受不了馬庫斯身上濃郁香水味的騷擾，帶着汽水快步走開，把玻璃瓶遞給等在廊下沙發上的多蘿西和瑪麗蓮：“喏，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為人民服務！”多蘿西和瑪麗蓮開玩笑敬一個不甚标準的禮，擰開汽水瓶蓋灌上兩口，互相嘲笑對方因為汽水打出短促的嗝。

幹将近來風頭正盛，因為文斯的用心經營，将名聲打了出去，有不少人前來投靠。但也正是因為出了不少風頭，有些隊伍動了抓他們向實驗部投誠的心思，已經不知道陷入過幾回因為暴露行蹤而招緻的隊伍火并。多蘿西和瑪麗蓮不是在照料受傷的傷員，就是在駐地暴露後随隊遷徙的路上。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隻有隊伍不斷壯大，他們才能在未來有能力和實驗室一搏。

畏縮在角落躲避陽光的少年向他們投出豔羨的目光，他猜汽水一定很貴，貴到他壓根不敢肖想。他舔舔嘴唇，嘴唇幹燥起皮，舌頭像劃過刀山。少年咽了兩口口水，幻想冰涼的糖水滑過喉嚨，浸透四肢百骸。

他太渴了，從逃出那座陰暗可怖的商廈開始，滴水未沾。

“噼啪！”麻繩劃破空氣，抽上少年背部，多蘿西聽聲音覺得自己也後背一痛，然而這一聲之後抽打仍未停止。

多蘿西轉頭向聲音方向看去，角落裡兩個成年男子灰頭土臉，衣角沾着血迹。但被他們圍着跪在地上的棕發少年更加狼狽，他身形瘦小，面頰消瘦，顴骨高凸，不合身的灰色T恤像剛從哪個泥潭拎出來就套在身上，寬大的領口下可以看見軀體上麻繩抽打留下的發腫紅痕。

因為注意到多蘿西等人的視線，帶絨線帽的光頭将麻繩揚地更高，嘴裡咒罵：“你看什麼看，再看你也沒那麼好的命！”

“當初你爹媽賣你的時候，除了我看你可憐買下你，你那個小雞仔樣還有誰會要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還想喝汽水，哪有那麼好的命！”咒罵聲仍未停止：“真是沒良心的東西，赫羅納不是和你關系好嗎？她替你抵了條命，我還以為你會為她傷心會兒，沒想到你倒是忘性大！看來你們的情誼抵不過瓶汽水！”

聽了這話，本來還硬撐着挺直脊梁的少年垮下身，放棄抵抗如暴風雨般落下的鞭子，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多蘿西和瑪麗蓮尴尬地放下汽水瓶，求助地看向比恩，希望他能出手做點什麼，給那兩個人點教訓也好。比恩搖搖頭，擋住她們視線：“不關你們的事，看他們那樣也不過就是借個由頭發洩火氣。”出手幹預隻會在他們離開以後，給少年帶來更大的傷害。

“他們隻有兩個人，身上沒什麼武器，我們動手搶下那個少年勝算很大。”多蘿西壓低聲音和比恩商量，右手按着包裡的槍支：“不用你出面，我一個人就可以。”她已經從偷襲他們的隊伍身上總結出一套經驗，學會了怎麼在背後下陰手。

比恩在其他隊伍面前露面的機會多，傳出去搶人不好聽，但她不一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孩兒，沒人會放在心上，由她來教訓這些作惡的商隊再合适不過。

比恩被多蘿西吓了一跳：“你哪兒學會的這些？多蘿西，這可不是一個正派的人該有的做法！我得讓瑪麗和你好好聊聊。”

“我那是行俠仗義，怎麼不正派了！”多蘿西氣不過，捂着腦袋。

“與人結怨是解決問題成本最高的辦法，除非你能做到斬草除根。”比恩彈多蘿西一個腦瓜崩兒讓她長記性：“但我們現在顯然沒有斬草除根的正當理由。”

此時少年已經被抽打得癱倒在地上，有出氣沒進氣。光頭的夥伴絡腮胡攔下他：“好了好了，我們還得靠把他賣個好價錢賺點資金重新組織隊伍，你把他打死了，我們什麼都沒有。”

聞言比恩眼睛一亮：“你們在這等着，我去找瑪麗商量商量，或許我們可以把他買下來。那小子小腿骨長，以後會長很高，是個可發展力量。”小腿骨長這種說法多蘿西聞所未聞，但沒有這個理由，比恩也總會想出别的理由買下少年，她知道比恩心軟。

瑪麗蓮低沉下神色，低頭摳弄自己的指甲。多蘿西知道她是回憶起了自己的父母，她也是被自己的父母賣進實驗部的，如果沒有瑪麗帶她逃出生天，過得也不過是比少年好一點的實驗品生活。

多蘿西勾上她的小指，安撫地搖了搖，瑪麗蓮回握住多蘿西的手，将頭靠在多蘿西肩上。因為多蘿西比瑪麗蓮要矮上半個頭，靠起來并不舒服。瑪麗蓮輕笑：“矮西西。”

“高跷棍。”多蘿西反唇相譏，瑪麗蓮笑着摟緊多蘿西脖子：“西西，我真是太喜歡你了。”

雖然知道瑪麗蓮是個連比恩的黑暗料理都能滿口“喜歡”的人，多蘿西還是招架不來瑪麗蓮突如其來的親昵，說着知道啦知道啦捧起汽水喝。

瑪麗和比恩商量兩句，最終決定試着壓價将少年買下。

瑪麗是砍價高手，她聲稱自己的隊伍正好要去搜刮物資，得找個打頭陣的肉盾。那二人忙不疊推銷這個少年，說他們正好剛剛經曆一個危險萬分的商場，這個少年是個免疫者，又體力好才跟着他們逃脫，買去養養，不虧。

末了獅子大開口，要在他們身上敲詐出一筆啟動資金。

比恩蹲下身，扯開少年的領子看一眼，動作粗魯，故意把嗓音壓得更粗，聽起來不好惹極了：“頭兒，這小子瘦的可憐，不像有用的樣子！别被他們騙了，我們不如去找别人再談談！”

“我看着也不像什麼好貨色。”瑪麗佯裝嫌棄，腳尖輕踢少年肩膀将他翻成仰躺在地：“馬庫斯這來往商隊多了去，我不信找不到點好的。”

少年吃痛，卻咬緊牙關憋住嘴邊的悶哼。

“诶呀，我們還有的談！有的談！”絨線帽讨好地笑：“你也知道，優質貨幾乎都在實驗部，外頭的要麼是實驗室揀剩下的，要麼爸媽藏得緊。這個小子雖然品質一般，但好歹是個免疫者。要不價格再低點？這筆交易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