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鹿玄負手站在闌幹前,憑欄而望,這座國都已經陷入火海,城内城處都是殺人的士兵和逃命的百姓,一片狼藉。
紅玉姬握緊了欄杆,望向一臉淡漠的師父。
李鹿玄:“孟府如何了?”
“全部拘在府中,無一人遺漏……”鬥雲蠡看了眼紅玉姬,“孟侯的屍首已經挂在了城門上。”
李鹿玄這才看向紅玉姬,繼續問:“獵龍師都到了?”
鬥雲蠡:“到了,伏魔陣已經擺下。”
李鹿玄道:“你們去吧。”
紅玉姬沒有即刻離開,她定定地看着師父,片刻後才轉身下樓。
她心裡無比清楚,邁出的這一步,将是她和季罂反目的起點。
*
季罂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了看不清五官的修魔神,夢到了蜃樓,夢到一個影子出現在身旁。
季罂終于看到了那個影子,那是一個面容柔美的魔女,穿着深紫色裙子,發髻高高挽起,她蜷縮着四肢躺在魔女的懷抱中,在一個潮濕的洞穴,石壁上到處是蛇蟲鼠蟻。
有一天,魔女離開了洞穴,再也沒有回來過,她餓死在洞中,死後的肉身被蛇蟲鼠蟻爬滿,啃食殆盡。
她沒有了肉身,隻有一具被常年啃食的骨架,和永遠困縛洞中的靈魂。
季罂還能感覺到那種被蟲子爬滿,被精怪啃噬,被徹底剝離的痛覺。
她沒有夢的能力,那麼隻能是幻覺,亦或是,所謂的記憶。
記憶裡,是永遠看不清臉的魔父爹爹,是悉心看顧過她的蜃樓二仙,還有那名消失不見的紫衣魔女。
季罂大汗淋漓地從記憶中醒來,雙臂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還好,沒有在到處是爬蟲的洞穴中,而是躺在湖邊一顆巨木下,她仰頭看向天,不少黑鴉散布在樹枝梢頭上。
季罂撫上胸口,她失去了心,卻沒有死。
胸口那裡的傷口不知何時愈合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麻木,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透過如鏡湖面,臉上的龍鱗已經隐藏,臉色也恢複如常。
她起身離開湖泊,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不遠處就是一座城池,不知道是哪個方國的領地,不少人正面色倉促地出城來。
她聽到人群議論紛紛。
“申國已經發兵羅邑,下一個肯定輪到我們了,還是早些逃吧。”
“聽說沒有,孟侯的女兒是逃脫的雙星妖孽……孟侯禍藏妖星被揭發了,這才緻使羅邑國遭遇兵禍,羅邑國的百姓都堵在孟府逼迫交出妖星。”
季罂怔在原地,頓覺後頸一股涼意,腦子驚了一下。
她撫上胸口,為何空蕩蕩的心竟如針紮?
此時爆出她雙星的身份,隻是因為晏太宰需要一個讨伐羅邑的借口。
她知道的,她比誰都明白,紙包不住火,遲早會暴露出來。
季罂閉了閉眼,察覺到身後細微的動靜,無力地笑道:“你救我卻不露面,什麼意思?”
“落魄成這樣還能發現我,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厲害。”隻聽一道清脆的童聲,她身後顯出一個白發長眉的小老頭。
季罂:“魇夢君既然救了我,不如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回羅邑如何?”
魇魔哈哈大笑,“你的心都沒有了,予我已經沒有用處,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他笑,季罂也笑,“你救了我難道還不夠說明,我身上有你想要但暫時還得不到的東西。”
魇魔撫着長眉,眸光一閃,“比起我想得到的,或許你更想從我這裡知道我所知道的。”
“我是想知道,關于我你還知道多少。”季罂不否認自己現在有了很多好奇心。
“你們都認為我是魔父轉生,那我的能力再弱又能差到哪去,你救了我,難道不是盤算着能從我身上得到多少力量,這股力量能不能徹底為你所用。”
這話還真是說到了重點,魇魔從頭到尾都在觊觎魔父之力,“小丫頭,你知道就好。”
季罂想起水月鏡像裡的世界,“魇夢君的這盤棋下得真不錯,我們毫無察覺地進了你的棋局,任你擺布,甚至還得不到一個結局。”
說起來,她好像已經等到了結局。
“我餓了,你給我買吃的。”她走到包子鋪前,無理地要求道。
魇魔一臉驚奇,“你身上沒錢?”
“我是孟侯之女,怎麼可能帶錢在身上。”帶錢一直是昭炎的事。
“……”魇魔在袖子裡摸啊摸,摸出一片金光燦燦的葉子。
賣包子的店主眼睛一下就亮了,“這剩下的幾屜都是您二位的了。”
魇魔:“都包起來。”
季罂瞪住他,“你不會是要讓我一直吃包子吧?”
魇魔眼睛瞪得比她還大,“那也得吃,金葉子不能白花。”
“……”季罂叼了一個,剩下的饅頭背在背上,“要想早點得到你要的東西,最好是快點送我過去羅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