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山巅較山腳更涼,此時天邊霞雲漸散,山門古樹金黃,伴着寒風偶爾掉落幾片枯葉,有參加齋醮的善信和念經禮拜的道士增添熱鬧,愈加顯出深秋的詩意。
談懷玉越來越覺得這是個踏秋的好地方。
她随人流進入大殿參拜祈福,在岔路時選擇了人少的一側。與青瑣穿過狹窄的小道,灰白的院牆,來到一處無人偏殿。空氣裡淡淡的清幽中,夾雜着梅花的靜雅,給偏殿增添了些許神秘。
進殿後,發現座中神像早已積灰,走近一看,木闆上的名諱已然斑駁。
她拉着青瑣行跪拜大禮。
“神女娘娘,小女誤闖,無意冒犯。”
青瑣不安分地扭扭身子:“小姐,你說那刺客會來嗎?”
秋陽透過大開的門扉落在談懷玉背部,纖細的身影被拉得好長,直直投到泥像的底座。
她輕輕閉眼:“許個願吧。”
不求長樂未央,隻願平安健康。
良久,起身站到光影下。
“今日會來的。”
“小姐……”
畢竟,她方才都見到那人了。
*
涼風戚戚,金樹婆娑。
那面瞧見神色不虞的陳浮确,高成耀隻道自作自受,誰叫他之前要有意針對。
“不是。”陳浮确滿臉不悅,“是被含章打斷了。”
不知何處出現的五公主笑眯眯道:“表哥,剛剛談姐姐被你吓得不輕。”
陳浮确皺眉,幾道整齊嬌俏的問禮打斷了他的發作。
“五公主,世子殿下。”
“這邊山露寒重,各位姐姐要不要去拿個湯婆子揣着,也好暖和暖和。”唐含章笑着向她們展示自己玲珑的手爐。
“不冷不冷。”林菁菁擺手。難得見到世子,若是她轉身拿個手爐就不見世子蹤影,那她今晨卯正起床讓婢女幫着梳洗打扮的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多謝公主好意,我們穿得厚實,不勞您費心了。”一襲明藍洋緞小夾襖的葉秋在旁補充。她聽出了唐含章欲差開一些貴女,隻是她從來都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林菁菁。
随行的貴女聽出了唐含章話中回避之意,大多識趣返程;有些則是應和葉秋,留了下來。
一路上氣壓低沉,身後貴女光是瞧見世子背影就知他心情不好。即便如此,在前面開路的陳浮确還是顧及着姑娘們步伐,有意降低步程。
高成耀:“你能别闆着張臉嗎?”
他可管不了那麼多,本來事多就煩心,再加上那些貴女他基本不認識,沒沿小路偷偷溜走就已經很不錯了。
“喲,是誰惹了小霸王啊?”
說話那人墨發用玉簪高高束起,一襲鴨青镂金錦緞夾袍襯得他面目柔和,一雙鳳眼卻平添出幾分震懾矜貴,正是三皇子唐聞。
衆人紛紛行禮。
“沒什麼,心情不好。”陳浮确扯了扯嘴角,“兩位表哥也來踏秋?”
這回是唐聞身旁頭戴金冠,身穿煙灰穿梅洋緞大襖的大皇子唐麟出聲。他指了指身後:“我們剛從白鶴觀過來。”
“談姑娘方才在山腳說,白鶴觀的道士今日做道場,設壇醮神。”出聲的正是兵部侍郎楊震的長女楊容音。
林菁菁應和道:“對啊,想必她一人在那也定是無趣,我們何不去找她,正好也去參拜求福。南山不高,山巅便是白鶴觀,我們一路沿着山間大道遊玩,不出一會兒就可到山巅。”
陳浮确聞之挑眉,轉頭看了眼林菁菁,這提議倒是正合他心意。
葉秋聽了這話,一個勁地暗罵林菁菁蠢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世子跟談懷玉關系不淺,林菁菁還将他往談懷玉那邊推。
她悄悄提醒:“菁菁,談姑娘在道觀呢。”
“我知道啊。”見葉秋神神秘秘的,林菁菁也忍不住捂住嘴巴悄聲說道。
“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去道觀的話,世子也會不可避免地遇到談姑娘。”
林菁菁一愣,繼而明白葉秋話中深意,一時忘記控制音量:“哎呀,不是都跟你講了嗎?他倆沒關系的。”
在前方聊天的唐含章聽到後面動靜,笑着看了一圈:“他倆,是哪兩位啊?”
葉秋生怕林菁菁又說錯話:“回公主,我跟菁菁在說笑呢。”
正欲追問下去,一位貴女急匆匆跑來引起了衆人注意。
“我來遲了。”柳文清連連道歉,待行過禮後,長舒一口氣。
鬼知道她是怎麼從山腳下匆匆跑到半山腰。
林菁菁扯了扯嘴角:“這麼晚到,還不如不來呢。”
若是平常,柳文清聽見林菁菁的陰陽怪氣,定要與她争個不分上下。但這回柳文清的目光在林菁菁和葉秋身上流轉,然後憐憫地瞧着林菁菁。
“她、她,這是在可憐我?”林菁菁睜大眼指着柳文清,不可置信地對葉秋說道。
“菁菁,柳姑娘一向如此,不要放在心上。”葉秋嘴上安慰,心中思量着柳文清眼神深意。
那邊文清小聲詢問身邊的楊容音:“不是說巳時才出發嗎?”
楊容音卻不知為何出神,半天并未回答。
“世子說一日之計在于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才決定上山。”一旁紫裙姑娘好心解釋。
柳文清嘴角抽動,倒像是陳浮确的風格。
“實際上,早起的鳥兒累得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