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人約着又要比試,談懷玉忙問:“阿爹叫我來,所為何事?”
“大家都出去遊玩,餘你一人在府中,我不太放心,索性叫你過來。”談洵武有事轉身離開,留下陳浮确擦拭着額上汗珠。
“談姑娘怎麼不去玩?”
“陳将軍怎麼也不去?”
“不喜歡湊熱鬧。”
“巧了,我也不喜歡。”
談懷玉沒有理會某人的學舌,走到垛口邊,俯瞰燈火通明的蕭陽城。
“臨近年關,難得沒下大雪,百姓忙着置辦年貨。”陳浮确轉了方向,指着北邊暗處,“北門以北便是西梁,他們風俗不同于我們,早已過了新年。”
談懷玉點頭細細聽着。
兩人都沒注意身後近處閃過的一道熟悉身影。
“周姑娘,身子好些了?”
“周姑娘,來嘗嘗這新鮮的梅花餅。”
……
這些商販大多看着周妍姝長大,再加上她生得乖巧,活潑大方,完全沒有官家小姐的架子,得知周将軍摔下馬背,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極為關心。
周妍姝沿途一一含笑問好道謝。
這條路每一處的坑窪泥濘她再清楚不過,越來越接近時,她深吸一口氣,推門進了小屋。
目光掠過一切如舊的房内物件。周妍姝自嘲一笑,當即吃下避毒丸,在屋内點上迷魂香,躲在暗處靜候。
不知過了多久,她發覺有人牽馬進了院子,緊接着門外傳來遲疑的響動,那人終究還是推門而入。
黑暗裡,周妍姝聽到沈臨輕輕一笑,随即重重倒下。
*
沈臨醒來後,發現他被人用繩索牢牢綁在自家小院地下室裡。
“妍姝,我跟你說過做事要細心。”沈臨費力從袖中拿出一簇頭發,“你看,這簇頭發從房門上落下來,你也不曾發現。”
他擡頭見暗處的周妍姝身穿暗綠騎裝,眉眼俱笑道:“難得見你這般英姿飒爽的打扮,不過瞧着氣色不似以往那般好。”
周妍姝沒有理會沈臨的絮叨,隻是一遍一遍擦拭匕首。
“是誰派你來接近我的?”
沈臨溫笑搖頭:“我聽不懂。”
“啊——”他吃痛低呼,複雜地看着插在右胸上不深不淺的匕首。
周妍姝面無表情:“我再問一遍,是誰派你來接近我的?”
“心甘情願。”
她飛快拔出匕首,重新朝方才那個傷口刺去。
沈臨咬牙忍痛盯着變短的匕首。
“心甘情願,是嗎?”她冷笑一聲,擡手甩了他一巴掌,“誰殺了我的父親?”
沈臨這次倒是回答得十分爽快:“西梁之人。”
眼見周妍姝一刀将要刺下,沈臨疾聲低呼:“……西梁大将軍蔔蘭、派暗探刺殺。”
周妍姝終于擡眼,居高臨下地盯着沈臨,一隻手卡着他的下巴:“你倒是聰明,将燙手山芋交給我。”
“不管、你信與否,我……沒有說謊。”
“最後一個問題。”她撩開沈臨衣袖,握緊匕首在他手臂上空懸。“你是誰?”
他嘴唇蒼白,額頭上起了細密的汗珠:“無……可奉告。”
話音剛落,周妍姝睜大雙眼,活生生從他手臂剜下一塊寸餘長的血肉來。
鮮血一下子湧了出來,沈臨一聲不響地受了私刑,最後留下虛弱含糊的一句話,便疼暈了過去。
豆大的淚珠斷了線地砸落,就像墨水一樣凝在泥地裡。
辨出他暈厥前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周妍姝咬牙切齒罵道。
“去你爹的對不起。我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真恨不得将你挫骨揚灰。”
她哽咽着割斷繩子,為沈臨傷口上撒了藥粉,找到幹淨的細布替他包紮。
“阿爹最初說你是西梁人,我還不相信,與他大鬧了一場。結果他反被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賤人殺害。你化名沈臨刻意接近我,未能從我嘴中套得情報,又見我心生警惕轉頭踢掉,去與那女博頭相好。但我見到你時,還心心念念想着你的好,不僅沒狠下心來取了你的狗命,反而竟為你包紮,我真是不要臉!”
恍惚見到沈臨輕輕搖了頭,周妍姝狠狠甩開他血肉模糊的手臂:“此不義不忠之人,死後必定魂飛魄散,受盡十八地獄的折磨。”
她頭也不回地出了地下室,然後吹起火折子,扔到小院。
蕭陽冬日幹燥,不一會兒火光飛天。
周妍姝将先前與沈臨相處的回憶扔進了面前熊熊大火,等着與沈臨一同化為灰燼。
她轉身上馬,攏上披風,往北門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