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橫掃，直撲周妍姝而來，墨色衣袂一角翻飛作響。她顧不上露在外面冰冷的肌膚，急急奔向西梁大營。

聽着駿馬踩在雪地上吱呀清脆的聲音逐漸變小，周妍姝心知離西梁大營是越來越近，于是側身下馬，緩緩朝不遠的枯樹林移去。

除了偶爾巡邏的小兵，隻有幾盞油燈幽幽亮着，整個敵營是一片寂靜。

周妍姝繞到側面，取下背後長弓，朝大營射了快如流星的幾箭。眼見插到敵營土地，引得巡邏兵注意後，她立馬解開馬匹缰繩，任它朝反方向撒腿狂奔。

霎時間，火光四起，煙塵翻滾，一批人馬朝驚慌失措的馬匹奔去。

周妍姝從防守薄弱處入了營，拔出腰間長劍，打傷攔路的幾名士兵，一路直通将軍營帳。

來不及細想，她翻身從窗戶進了營帳，看到一人穿着盔甲，撐頭阖眼坐在高處，臉上一道傷疤，從眼下一直蔓延至頸側。

幾乎同時，那人張開雙眼，一雙銳利如鷹的冷眸在傷疤的映襯下更為可怖。

“來了。”他對周妍姝的出現毫不意外，又聽冷笑一聲，“我等你好久了。”

她驚出一身冷汗，難怪如此順利，原來是個陷阱。沈臨，你可真是不給我留一條活路。

就在這時近了蔔蘭的身，握緊手中長劍劈向他面門。誰知蔔蘭身形一閃，長劍落地，正好劈開他方才的躺椅。

蔔蘭看着地面躺椅碎片，心痛一歎：“你這姑娘可真是粗野，雖說你母親早逝，難道周将軍也沒有教過你不能弄壞别人的東西嗎？”

又聽得他說出身份，周妍姝暗道不妙，緊接着一劍刺去：“那你空長這張嘴巴，卻隻知胡說八道，想必也沒有父母教養。我乃周念，你口中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蔔蘭轉身躲開長劍，嘴角扯出嘲諷的笑容，連着牽動臉上巨大的傷口，像是盯着自投羅網的獵物。

“早說你不是周将軍之女，行，我也好好陪你玩一玩。”

他掄起身邊一人高的大刀，直撲殺來。周妍姝不甘示弱，正面迎上閃着寒光的大刀，兩人刀劍相撞，傳出“嗡嗡”悶響。

“年滿十七，有這份膽氣，可比你那沒用的兄長強多了。”蔔蘭話鋒一轉，嘲笑道，“不過，你就這點力氣嗎？”

周妍姝正欲大罵，卻見蔔蘭使力一推，輕松解開兩人僵持的局面，接着一腳飛踢而來。

伴随一聲沉悶的撞擊，手被劇烈一震，長劍脫手而出，她幾乎能聽到骨頭随着書桌一起咔嚓碎裂的聲響。又見蔔蘭大步走來，她不敢喘息分毫，龇牙咧嘴地擦着嘴角血絲，強撐直立身子，撲向不遠處的長劍。

“哎呀，你淨給我添麻煩。這桌子也沒了，椅子也沒了。”蔔蘭心疼地撿起散落一地的書卷，轉身用着長輩的口吻指責周妍姝，“待會兒下去之後，可得讓你爹來夢裡給我賠禮道歉！”

周妍姝“呸”了一聲，惡狠狠道：“這話留着你下去跟我阿爹說吧。”

說着持刀進攻，出手快狠，刀風狠厲。蔔蘭未曾閃躲，一隻手仍是握着大刀。

眼見着快要近身時，他忽然冷哼一聲，弓步前踏，一個手腕翻轉，手中大刀便朝長劍劈下。

“叮——”半截劍鋒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周妍姝依舊不死心，拔出匕首撲向蔔蘭，誰知他側身閃躲，一拳轟向她的小腹。

看着掙紮的周妍姝，蔔蘭冷笑一聲：“就你，還敢來刺殺我。你們大曆可真是沒用，竟隻派一小姑娘來。我還以為……”

他後半句話哽在喉中。

“還以為什麼？”妍姝顫顫巍巍地起了身，嘴角被淡紅的血迹暈染。“以為我殺不了你？”

蔔蘭身形一晃，揉了揉太陽穴，冷冷瞧着地上空心的殘劍，不怒反笑：“難怪長劍那麼輕松斬斷，原來是在裡面下了藥。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迷魂香，軟骨散。”周妍姝在月初讓鑄劍師打造一個空心的長劍，就是為了今日。方才與蔔蘭厮殺，有意吸引他注意，不讓他起疑心。雖說直接撒的效果不及點燃的強，但迷倒蔔蘭不在話下。

她終于扯出一抹笑容：“我可不能讓你那麼簡單輕松地就死了。”

蔔蘭閉眼摔倒在地，周妍姝雙手緊握匕首，沖向他的右手刺去。

“啊——”

突然的劇痛讓他高呼，四濺的血液甚至噴射至他右臉駭人的傷疤，蔔蘭雙目大睜，吃驚瞧着血肉模糊的右手。

周妍姝吓得松開雙手，呆坐在原地。又見蔔蘭醒來，急忙抓着地上殘劍朝他左胸刺去。

剛要動手，便被一隻大手握住，鮮血順着刃面滴到蔔蘭泛着寒光的盔甲上。

“玩夠了嗎？”他擡眸，神色冷漠。

不過瞬間，蔔蘭周身殺氣四起，手掌扣住了她的脖頸。隻需稍微用力，就能讓她斷氣。

“可惜啊，周姑娘。若是你一擊斃命，我或許就早就下去了。”蔔蘭手掌用力，欣賞着周妍姝逐漸漲紅的臉色，“你想折磨我，可我也想逗逗你呢。”

掙紮不過幾息，四肢便沒了力氣。她看到阿爹和兄長熟悉的身影。周妍姝在心中不斷地忏悔，鼻子一酸，滾滾淚珠淌下臉頰。

這時，隐約見到營帳外一支箭破空而來，最終狠狠插到蔔蘭的手背。他吃痛驚呼，手随之一松，周妍姝立刻像溺水的人貪婪呼吸新鮮空氣。

眼前人來來往往，像是替她查看傷勢，她被人用羊皮裘環住，溫暖的懷抱不禁讓妍姝想起阿娘。在兒時，阿娘總喜歡抱着她坐在長椅上，不厭其煩地給她唱着童謠，教她認着星星。可是後來西梁人攻城，阿娘卻被他們一刀刺穿，直至臨死前還安慰着躲在櫃中的她。她恨西梁人，也恨這無休無止的戰争。

那人身上傳來寒氣，冷的像是剛從湖裡撈出來似的，聽着他嘴中念叨着“是我的錯，原諒我。”不斷喚着她的名字，鼻下嗅到手臂處熟悉的金瘡藥。周妍姝用殘存的力氣推開他，撐持爬着欲撿起方才慌亂間扔掉的利器。

那邊大夫剛替蔔蘭取出貫穿手心的匕首，忙替他包紮雙手，蔔蘭将泛着血光的匕首甩出營帳，高聲怒吼：“二皇子，早說留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