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周妍姝停了動作,蒼白的小臉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原來是民女周念有眼無珠。”
“妍姝,你聽我……”
周妍姝打斷他的話,啞聲行了大禮:“民女周念叩謝西梁二皇子救命之恩。”
低垂着頭,她隐約瞧到了他袖中攥緊的拳頭,不過這都與她無關了。
幾乎同時,沈臨明白了她的意圖,他扶住虛弱的周妍姝:“地上涼,先起來。”
周妍姝偏過頭去,強忍扇他巴掌的沖動,心中的恨意如燎原之火。她方才不該心軟,若是下了狠手,也算是替大曆除下一個心頭大患。
“阿念,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諒我?”
她掙脫他的雙手,擡眸,從他臉上捕捉到濃郁的愧疚。
“殺了蔔蘭。”周妍姝冷冷吐出。
他輕聲解釋:“阿念,蔔蘭受了大創,對大曆來說已不是威脅……”
“要麼,殺了我。”
他看着周妍姝,目光沉沉:“我做不到。”
做不到,周妍姝冷笑一聲。從他一開始與她接觸時,就已經在逼她走上絕路。
眼見周圍侍衛離去,她用盡力氣撞開沈臨,直奔營帳外。
“攔住她。”沈臨瞬間明白她的用意,連忙高聲疾呼。
她搶先侍衛一步奪得匕首,架在脖頸處。
“你若是膽敢自戕,我立馬派人殺了談懷玉。”沈臨雙眼猩紅,高聲威脅道。
天色漸亮,營外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雪不冷,像極了柳絮飄飛。去年上巳,也是這樣暖和的白絮,周妍姝從河中救起溺水的沈臨。
冰冷的刃面貼着青紫掐痕的脖頸,她縮了縮脖子,腦子裡全是蔔蘭鮮血四濺的場面。
她端詳着沈臨的盛怒,他向來性子溫和,還沒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模樣。
也難怪沈臨算準了她會來報仇,提前準備了那簇頭發夾在門縫,原來是一直派人監視着她啊。
“你不敢。”周妍姝笑了笑,“不僅談将軍會要了你的命,就連你的表弟陳浮确也不會放過你。”
映着幽黃的燈光,沈臨見周妍姝表情有所松動,繼續沉聲威脅:“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他們嗎?”
他慢慢靠近周妍姝,軟下語氣懇求,一如之前耐心安撫道:“這一切并非我本意,你先放下刀,聽我解釋好不好,妍姝。”
周妍姝驟然回神,不對,她是周念。盡管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自她出了蕭陽北門,她便隻是平民周念。
傷了蔔蘭,若她不死,西梁定會借着這個由頭向大曆發難,那時整個周家都會因她受盡世人唾罵。
“二皇子,我乃大曆微不足道的百姓周念。”她的手漸漸收緊,眼底也逐漸模糊,“與鎮北将軍沒有任何關系。”
她毫不猶豫地将匕首刺進左胸。
“阿念!”沈臨改了稱呼,瘋了一般撲向周妍姝。
還好,沒有流那麼多暗紅的血。
周妍姝雙眼蓄滿淚水:“好痛。”
“大夫!”沈臨此刻也顧不上冰冷的衣服,俯身抱着生命逐漸流失的周妍姝,按住傷口啞着嗓子安慰,“他醫術高超,馬上就不痛了。”
左胸不斷有液體汩汩流出,身上暗綠色的騎裝顔色逐漸加深。
“阿爹,我好……痛,好、痛。”如同靠在冰碴上,周妍姝已沒有力氣哽咽。
身邊的血像條蜿蜒的小蛇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盤旋。
“妍姝,是我的錯,是我以為能全身而退,是我以為能護住你們的性命。”
沈臨滾燙的淚水砸到周妍姝的臉頰,與她的淚珠交混,浸濕了她的發鬓。
“周、念。”
“好,阿念。”沈臨哽咽着摟着她,按住她的傷口,身上冰也似乎被她的溫血而化,懷中有了幾分溫度。
鮮血模糊了沈臨的衣袍,見他緊咬牙關,臉色又白了幾分,周妍姝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沈臨,等、阿爹……原諒我,我就、原諒你。”
天漸破曉,點點微光照着帳上的圖案,周妍姝看見上面有西梁暗鷹紋,還有用明燦燦的金線繡着她看不懂的文字。若是以前,她定會請教沈臨。此刻她卻連擡手欲拂去他淚珠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聽到他一遍又一遍的忏悔。
眼皮漸漸變得沉重,她阖上了眼睛,耳邊最後傳來的是一人倒地聲和周圍人驚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