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悟見他呆滞,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感慨道:“你當真是命好,生來便是王孫貴胄。不像我們這些百姓,整日為生計奔波。若我有你這顯赫的身份,必将不會淪落至此。”
一片沉寂,隻能聽到牢獄外呼呼的風聲。
“不是的。從你沾賭那一刻開始,就預示如今的結局。”陳浮确神色幾經變幻,最後歸于平靜,“你的爹娘恰好被慕容晟護下,他又恰好幫你擺平債務,你又恰好醉酒說出機密。你說,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巧合?”
“慕容晟用計讓你身負重債,然後派出殺手暗殺你爹娘,再被他假意救下,又大方地幫你擺平債務,然後你在安福樓把酒言歡之時,派人向你問出周府守衛薄弱處,周将軍因此身故。”陳浮确冷冷地望着王悟坦然的神情,“其實你心中也有所懷疑,隻是因你想接替鎮北将軍之職,你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後來,沒想到談将軍成了勇威将軍,你自然而然地叛變西梁。你将一切怪罪大曆和談将軍,其實你心中貪惡才是罪魁禍首。”
“不是的!”王悟厲聲尖叫,“都是你們!是你們一直讓我屈居副将,以我的謀略才智,我本大有一番作為……”
身後是王悟瘋狂地咒罵,陳浮确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出了陰暗的牢獄。見邵和候在門口,心中猛地冒出一個想法來。
他不想做将軍了。
兩人一路無言,順勢前往軍營。
陳浮确沉思如何開口,方落座,便見孫三掀開幕布,沖入帳内。
他怒氣沖沖地指着上座之人:“是不是你殺了常校尉?”
“孫三,你這是幹什麼!”邵和向前幾步,死死掐住孫三的臉頰,孫三頓時吃痛大叫。“常校尉教你的東西被狗吃了?”
“邵和,放手。”
“将軍!”邵和見陳浮确面沉如水,悻悻然地松了手。
孫三揉了揉被掐紅的臉頰,又見陳浮确沉默不語,心中更加認定是他殺了常安,他啐罵一聲:“殺人兇手!”
“孫三,常校尉是因何而死,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陳浮确冷冷擡眸,“平常訓練偷懶怠倦有常安替你兜着,誰知你上了戰場也是那一副樣兒,這回當然還是常安替你擋了刀。如今卻在這兒怪罪我來了。”
“不!”孫三高聲怒喝,抄起身邊陶燈就往陳浮确身上砸去。
陳浮确沒有躲避,硬生生受下他這一擊,隻覺額頭一痛一涼,伸手一探,原來是流血了。
“就是你!常校尉生前曾求你殺了他,而他最後一面隻有你一人見着。一定是你!是你應了校尉的請求,拔劍殺了常校尉!”
孫三還想彎腰拾起東西朝上座之人扔去,邵和此刻也顧不得陳浮确的命令,連忙讓士兵拖走嘴中念念有詞的孫三。
“将軍,孫三如何處置?”邵和怒極,“他怕是得了失心瘋!竟敢傷了将軍……”
“邵和,你說若是我那日卸除佩劍,常安也許就不會趁我不備,自我了結……”陳浮确喉間一哽,已是說不出話來。
邵和此時才清楚常安是自我了結的,隻是陳浮确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常校尉也許是痛極了,想盡早結束痛苦。”邵和忙不疊道,“将軍,得讓孫三閉上嘴巴,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恐怕會對将軍不利!”
“随他去吧。”陳浮确沒有理會孫三的瘋言瘋語,他嘴唇微顫,良久。
“邵和,我不想當将軍了。”
此話一出,營中一片死寂。
邵和知陳浮确一向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如今說出這退縮的話來。
他半天才回過神來,緩緩道:“一切皆由世子。”
陳浮确默了一陣後,随即修書一封,又将慕容晟暗中早與朝中重臣合作的消息寫于密信之上,遞給邵和讓他立刻着手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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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甯三年二月初七,一直在府中養病的鎮北将軍周維溘然長逝,而談洵武護城擊敵有功,特讓他擢升為正四品鎮北将軍,雷賀、魏江兩人為其副将。而陳浮确明面上因失職被奪除将軍封号,實際上是被皇帝調回京中,暗中調查朝中大臣勾結西梁這一密事。
适逢談家老夫人七十大壽,談洵武派談懷玉和杜笙回徽州賀壽,因路途遙遠,又恰好與回京的陳浮确是相同方向。三人相約,初九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