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元日,百花道。”談懷玉忽而擡眸,“一箭穿喉,血迹符号。”
他稍微平靜了些,餘光瞥見談懷玉唇邊那抹暈開的淺紅和冰涼搖晃的白玉耳墜,又重新熱了起來。
他故作鎮靜用手扇了扇風:“你的意思是,下元日暗殺你的那批人,或許跟西梁有關?”
“有這個可能。”
“那行,我好好調查一番。”他找了個借口,飛速瞥了懷玉一眼,随即掀開車簾從前窗躍出了馬車。
談懷玉心中一慌,撩開帷幔。恰見他飛身上了馬,似察覺到了她關切的目光,耳朵倏忽一紅,慢吞吞地策馬前行。見他要擡眸望來,她立馬松手,“啪嗒”一聲,關上了車窗。
很明顯,她在躲。
更早來說,從蕭陽大火後那次,她的逃避就變了味。
秦三娘那日傷勢并不重,她一心想着抹髒臉不讓他認出自己,卻沒有想到躲進巷子這個更輕松容易的法子。
因為她想見到他。即使僅能聽見他的聲音。
如她所願,他沒能認出。但她當時心中空落,并沒有想象中的慶幸。
男女授受不親,這是連談懷安都明白的道理。可她不僅借着安慰朋友之名擁抱他,還默許他随意進出自己的馬車,以至于出現方才情況。
就連上元日她提劍出府時,心裡也期盼着他能來救下她。
……
她好像有點喜歡他。
車廂内部仍殘存着陳浮确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談懷玉下意識用指腹碰了碰右側唇角,不慎碰到生了熱意、正在晃動的白玉耳墜,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平複心情。
那他呢?
他在安富樓的屋檐上說把她當成朋友。
她仔細回想,發現他似乎對她也有些不同。
早在上京便聽說他眼裡一向容不下沙子。
可他在瞧見她種種冷漠無情的行為,卻一次次為她放低的底線。每回也是他率先開口,為她找理由開脫。
當然或許也隻是單純把她當成了朋友。
懷玉憶起方才因慌忙而自動忽略了他泛紅的臉頰和肉眼可見的不知所措。
是窘迫,還是害羞?
她不知道。
*
一連幾日,都不見某人的身影。
談懷玉逐漸清醒了些,兩人身份懸殊,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時悸動,還是長久喜歡。
她決定稍加試探。
等到了快分别的岔路時,談懷玉才發現他正按辔徐行,遠遠跟在隊伍的後面。
“世子殿下。”
聽到她的呼喚,陳浮确有些意外,但還是将馬交給了身旁邵和。
春路雨後添花,樹上黃鹂歡叫。兩人相繼行到幽靜無人處,恰有一簇楊柳如青煙般随風湧起。
懷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青綠的衣領上。
“這幾日不見世子,可是有事忙碌?”
他淡淡“嗯”了一聲,默了一瞬,又道:“如果暗殺你的刺客當真與西梁有關,那想必一心除掉你的那人頗有背景,也證實了朝中大臣與西梁暗中勾結。”
談懷玉沒有理會他的絮絮叨叨,微微一笑:“我還以為世子是在躲着我呢?”
陳浮确似恍然大悟般睜了睜雙眼:“噢,你是說馬車上我沒站穩那日啊。你放寬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而且……”
“想來世子已經抛卻腦後了。”談懷玉如往常調笑般,坦然地随口說起,“要不然,我還以為世子仍喜歡着我呢。”
他卻跟踩了尾巴一樣脫口而出:“朋友之間,談何喜歡?”
聽他語氣如此堅決,她的心突突跳了起來,面上神色絲毫不變:“既然我們是朋友,懇請世子幫我一忙。”
“但講無妨。”
“世子人脈極廣,可否幫我尋尋我的恩公。”談懷玉擡眸,“他救起不慎落水的我,比我年長幾歲,側臉與世子有幾分相似。”
“……去年中秋,你誤以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才會宴後尋我确認?”他臉色有幾分難看。
談懷玉點頭,心中莫名覺得他有些在意這個救命恩人。
陳浮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聲線有些憋悶和緊繃:“……你會不會記錯了,幾歲小孩怎麼可能會跳湖救人?”
“我不會記錯的。”談懷玉語氣肯定,“若不是他救我一命,我早該死了。”
“你難不成還想過尋死?”陳浮确猛地看向她,“是出了什麼事嗎?”
終日被不忘之症折磨得苦不堪言,若不是想着那人為她借來一命,她早就成了一抔黃土。
懷玉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就溺死了。”
他總覺得她有話未說完,不過沒再問下去,點頭應下。
談懷玉避開他明亮的雙眸,見他發絲随風翩飛,偶爾幾縷輕輕搭在青衿上。
“世子,前路遙遠,就此别過。”
拜别後,隊伍一分為二,一支東去,一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