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寂靜無聲,氣壓似拉到極限的弓弦,随時崩斷。
“不知太子殿下傷得如何?”一道溫柔的嗓音打破僵持,丞相夫人按落丈夫擡起的手,站起身擋在兩人中間。
紀宜遊洶湧的好奇感快速充滿,她擡起眼,期待地看向羽林将軍。
羽林将軍收起情緒:“幸有暗衛和死士拼死抵禦,殿下隻受了皮外傷,隻不過……”他沉聲道,“暗衛和死士死傷足有二十多人。”
皮外傷……
紀宜遊垂下眼蓋住眸内一閃而過的失望。
她記得黑影被擡走時,鼻息弱得近乎消失。
宮裡的暗衛和死士皆是自幼培養,武功高強,他既能以一敵衆,還能從羽林軍和防禦森嚴的皇宮城牆逃離,下次刺殺未必不會得手。
風将竹簾吹的作響,廳内茶香肆溺,卻沒人敢喝,被喚來的幾人低頭發呆的發呆,玩手指的玩手指。
唯獨不出聲。
“不如這樣。”丞相夫人溫和道,“各退一步,大人派十位親信,七日内可在府邸内外搜尋刺客下落,但需撤離重圍的羽林軍。”
見羽林将軍神情有所松懈,她語調更為緩慢,言辭卻不容拒絕:“大肆搜府鋪張揚厲,傳進他人耳内,不免激起羽林軍與官吏間的嫌隙,将軍覺得呢。”
羽林将軍垂着眼睫思索,好半晌,低沉道:“二十位,我需要十人守着圍牆,以防刺客繼續潛逃。”
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氣,沒再繼續交涉,轉而回了位置。
丞相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将軍若是不願,老夫即刻進宮,咱們可去陛下面前理論。”
羽林軍隸屬皇城,大權掌控在皇帝手裡,往常行事皆有宣旨公公一道,攜皇帝旨意,然而這次卻隻有羽林将軍一人。
怕是授太子之意追殺刺客,才單槍匹馬的追進了丞相府。
沒有旨意,比光杆司令還不如。
羽林将軍眸色微冷,但他沒再讨價還價:“好,十位便十位,七日後無論我等是否抓到刺客皆從丞相府撤離。”
“期間還望相公,莫要敷衍了事。”
丞相品嘗着茶杯裡涼透了的茶,聞言,似笑非笑道:“自然,太子殿下被傷茲事體大,身為臣子定當竭力配合。”
羽林将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下一瞬,單手握住腰間的佩刀,朝門外走。
他腳步快卻很重,像裹挾着滿腔的怒氣,恨不得将石磚踏碎。
“區區皮外傷也值得如此動怒。”丞相嗤笑一聲,将茶杯放于桌面,掃視着前廳衆人,“自今日起七日,乖乖在府裡莫要惹是生非。”
他視線在末尾最小的兒子上停留,警告道:“特别是你,少與外頭那些纨绔糾纏不休。”
被點到名的紀昭舟不服氣道:“我昨日與今日未曾離府,都在書房背書,況且他們不是纨绔,人家帶着我又吃又喝,還請我看戲。”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丞相的臉色:“爹,你怎的總把人想得壞。”
丞相氣笑了,他順手拿起手邊的茶杯砸在紀昭舟的腳前,瓷器四分五裂的砸開,小部分甚至濺到了紀宜遊的腳邊。
“你是丞相府的公子,别人為什麼帶着你玩,你難道不清楚。”他瞪着小兒子那張神似妻子的面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向身側的婦人,“溫室裡的花也不是這麼個養法。”
丞相夫人淡笑着,替他取了新的茶杯倒茶:“别動肝火,舟兒還小,天真些不是壞事。”廳外響起幾道腳步聲,她不疾不徐地提醒,“外人還在。”
湧上心頭的怒氣被硬生生地壓下,丞相鐵青着臉,望着憨态可掬的小兒子恨鐵不成鋼。
羽林将軍帶着身後五人朝丞相行禮:“見過相公。”
丞相收斂神色,輕擡手:“不必多禮。”
“這期間我們會暫住相府,餘下五人守着圍牆附近。”羽林将軍注視着地上破碎的茶杯,語氣淡漠,“煩請相公先行告知府内下人,切莫妨礙我等辦事。”
丞相道:“自然。”
得到保證,羽林将軍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左右兩側的女眷,相府偏大,一盞茶的工夫沒有多餘時間藏人以及處理血迹。
但晚來一炷香的紀三姑娘就不一定了。
“不知三姑娘的院子在何處。”
扣手指倒刺的紀宜遊一愣,她擡眸對上那雙滿是置疑的眼睛:“西北,清荷院。”
羽林将軍若有所思地點頭:“我等先行告退。”
紀宜遊瞧着他的背影,微眯起眼,強烈的不安翻湧,她朝站在身後候着的蓉蓉勾了勾手指,悄聲囑咐道:“小廚房熬着糖水,你去找盛雲,讓她注意些,别糊了。”
蓉蓉面上是一閃而過的疑惑:“是,奴婢這就去。”
她這一舉動動靜不小,畢竟羽林軍前腳剛走,她後腳讓婢女回院子,頗有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