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宜遊:“刺客?”
“聽聞行刺太子被抓了個正着,一路從宮裡逃出來的。”他說着抹了一把額上密集的汗珠,絮亂的氣總算喘勻了些。
紀宜遊忽感袖子被拽了下,她順着力瞧向盛雲,隻見她眼裡滿是驚慌,眼珠小幅度地往還未清掃的泥血方向瞥。
“沒事。”她安撫性地拍了拍盛雲的手,“你将蓉蓉喚來,随我一道去前廳,你留在院裡。”
盛雲擔憂地攥緊了袖子,無措道:“那位……”
礙着小厮還在,她不知該如何組織詞彙才不會被聽出端倪。
紀宜遊不動聲色地挪了下位置,将有血迹的泥土擋住,朝小厮道:“我回主樓一趟,大抵半炷香,你回去複命,說我已在來的路上。”
小厮猶豫了下,想着前廳硝煙彌漫的對峙,委婉道:“羽林将軍隻給了一盞茶。”
紀宜遊彎着唇角,意味不明道:“他說一盞茶就一盞茶,丞相府何時由他羽林将軍做主了。”
小厮深知惹主子不快的後果,讪讪地後退幾步,額上的汗疊見層出。
紀宜遊負手往前,靠近小厮,忽然瞥見裙擺上星星點點的血漬,輕“啧”了聲。
小厮身形一顫,立馬道:“小的這就回前廳複命。”
盛雲望着跑遠的小厮背影,滿面愁容:“姑娘,方才那位不會是刺客吧,這可如何是好。”
紀宜遊扯着裙子展開,血像梅花在碧色的布料綻放,尤為明顯。
她深吸一口氣:“我回主樓換衣服,你去喚蓉蓉,順道把這裡清理幹淨,還有……”她轉眸看着無措地盛雲,“刺客一事你我半點不知,剛才那個男人從來沒出現過,明白嗎?”
盛雲愣愣地點頭。
紀宜遊心跳的厲害,她所處的聞國正是強勢之期,老皇帝在位二十九年,年過六旬,膝下子嗣無數,就連最大的太子都在今年年初順利當上了爺爺。
儲君之位一坐便是大半生的可不多。
更何況老皇帝身強體壯,前段時間後宮還有新生兒降生。
面對唾手可得卻始終無法得到的皇位,太子在近幾年裡仿佛瘋了,本該恪守禮規安然等待的中年男人,如今變成了強搶民女,沉湎淫逸,利用後院女眷穩固地位的爛人。
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丞相府,意圖納她為側妃,将丞相拉入太子黨羽。
要不是買兇殺人貴得離譜,她沒這個錢,早就想這麼幹了。
合情合理,她都要保下這個刺客。
……問問價格。
半炷香後,紀宜遊帶着蓉蓉成為最後一個抵達前廳的人。
繞過紅木花卉立屏,前廳的劍拔弩張映入眼簾,紀宜遊忽視投放到她身上的端量目光,低眉垂眼地朝着丞相和夫人的方向行禮:“父親父母萬安。”
繼而轉向在場唯一披袍擐甲的男人,規規矩矩道:“小女見過羽林大人。”
廳内似乎安靜了片刻,男人站起身隔空擡手:“三姑娘不必多禮,此番是為刺客而來,驚動諸位,還望莫怪。”
紀宜遊抿唇微笑,施施然地走到右側的第四個位置,還沒坐下,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知三姑娘因何事耽誤這般久。”
紀宜遊盈盈一笑:“小厮來報時,小女剛巧摘了新鮮的蓮蓬,衣裙濕漉,便擅自主張換了幹淨衣裙,這才耽誤片刻,請大人見諒。”
“無妨。”羽林将軍單刀直入,“倒是三姑娘可否瞧見刺客,約莫八尺,黑衣,受傷嚴重。”
紀宜遊回得很快:“沒有。”
她直視着男人銳利帶着審判的眼睛,坦然道:“若是見到,我便不會來前廳了,而是大人趕往後院。”
空氣沉寂。
“行了,這裡不是你審問犯人的刑室。”丞相指尖敲了敲側邊的桌子,渾厚的嗓音随之響起,他掃視着圍在廳外的官兵,眉色泛着隐隐的戾氣,“人已至,皆未見過刺客,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羽林将軍斂着眉目與丞相對視片刻,瞥開眼道:“傷儲君,乃抄家大罪,我等奉命行事,捉拿罪人。”
他語氣停了一刹:“相公不願配合,是想讓罪人逃脫不成。”
話落,無形的氣壓沉甸甸地壓在大廳衆人的心頭,連帶着呼吸都放得極輕。
丞相府說白了不過是當今皇帝林家的臣子,羽林将軍三言兩語将他們一家與包庇刺殺儲君的刺客勾在一起,若弄巧成拙,明日他們一家的人頭都得落地。
丞相臉色遽變:“你可知信口雌黃是何罪。”
羽林将軍單手握住腰側的刀,語氣沉重:“我等親眼瞧見刺客翻越圍牆,攀上屋檐,入了相府,若不是因擅闖府邸得罪相公,我等又何必繞至前門,請求相公搜府。”
丞相猛地拍桌,驚起茶水四濺,他指着羽林将軍的鼻子:“重兵圍着整座府邸密不透風,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你既已先斬,何必後奏。”
紀宜遊聽明白了,一個怒先斬後奏,一個氣不讓搜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