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在黑色的衣擺上擦了擦,沒擦幹淨,作罷。
整個人再次像一條失去夢想的臭魚往地上淌,深褐色的眼瞳顯得病态:“你請的大夫呢,什麼時候來。”
空氣安靜了許久,殷予桑遲遲沒等到回應:“你一定不是在想讓我自生自滅,對吧。”他躺在地上,仰面望着頭頂的少女,她似乎在盯什麼東西,離他很近。
他順着視線看到了粘在地闆上的紅色蠟油。
“我想把它滴到你身上。”
“?!”殷予桑瞠目結舌,“你聽聽自己在說什麼,這合适嗎,合理嗎,虧你還是京州的大家閨秀……”
紀宜遊被吵得頭疼:“你話真的好多,從我進來開始,你那張嘴叭叭叭的就沒停過,安分些吧,這裡隔音不好。”
“……哦。”他不甘心地閉上嘴,好半晌拖着骨折的手和腿往側邊挪,試圖遠離她和她手裡的燭台。
紀宜遊輕微搖晃了下燭台,裡面的蠟油泛起漣漪,隐隐有凝固的趨勢,應當不足以灼傷皮膚,但會在皮膚上留下印子。
她走到殷予桑的面前蹲下:“太子的人頭需要多少錢?”
逃跑失敗的殷予桑微怔,他瞥着燭台,斟酌着開口:“三千萬兩黃金?”
“多少?你怎麼不直接去搶啊。”
随着高昂的音量,蠟油差點濺到他的身上,他立馬改口:“一千萬兩黃金。”
價格對砍,但仍沒阻止搖晃的燭台,殷予桑舔了舔唇,嗓音沙啞:“姐姐,此次刺殺買家重金花了五千萬兩黃金,且先付了一千萬失敗亦不退回,我才接的任務。”
“你總不能掏一兩百萬的就讓我不要命地往皇宮裡沖,殺儲君吧,多冒昧。”
紀宜遊:“……”
她沉默了很久。
隔間的空氣不知不覺地被血腥味侵占,茉莉花的微弱香味被徹底覆蓋。
她尴尬開口道:“那……三百萬?”
這次換殷予桑沉默:“你跟太子有仇?”
紀宜遊用鼻孔哼氣,咬緊後遭牙:“他逼我和我四妹妹進宮給他做妾,還說什麼側妃的位置永遠屬于我,我四妹妹至多位及良娣,老男人年紀大,玩的花,不要臉。”
殷予桑不太懂其中的彎彎繞繞,當下以為當妾是萬分惡毒之事,因而她才氣到高價買兇,暗暗地記在心裡,遂道:“少說得五百兩黃金,伏音宮雖以刺殺為本,但賭的是自己的命。”
“我和太子都很值這個價錢。”
五千萬兩黃金……她爹貪污都貪不到這麼多錢,但五百兩她每天悄眯眯的賣一點府裡的文玩玉器加上這些年攢下的零花錢,或許能行。
想開後,她亮晶晶地看着吃大虧的殷予桑:“先說好,失敗了這錢你得還給我。”
“一半。”他坦然道,“我為此涉險,這是我應得的治療費。”
紀宜遊應得很快:“行。”
她舉着手裡的燭台靠近,火光明明滅滅,像吞噬的巨蛇,搖曳身軀蠢蠢欲動。
殷予桑皺眉:“我都答應你了,你把它拿開。”
“嗯?”紀宜遊愣了下,面色不解,“你在說什麼,我得往你身上倒幾滴才行,為什麼要拿開。”
殷予桑驚呆了,他第一次見言而無信之人能如此堂而皇之、理直氣壯。
紀宜遊後知後覺他誤會了什麼,解釋道:“多事之秋,羽林軍盯着清荷院不會輕易放棄,這裡的隔間看似隐蔽,實則大家都知道,不是什麼秘密。”
“你得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殷予桑跟不上她的腦回路,他甚至不理解少女在胡說什麼八道,看着燭台漸漸傾倒,狐狸眼都瞪圓了。
“你們京州的官宦府邸,想要擁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需要先滴蠟油?你唬誰呢。”
紀宜遊沒幹過這種事,一時興奮,手微微顫抖,一顆飽滿的蠟油從燭台邊緣滑落,墜在青年的手背上,混合着血液似綻開的蠟梅,豔麗極緻。
“嘶。”殷予桑倒吸一口涼氣。
紀宜遊見此也不敢再滴:“你身上的傷太多了,手和腿又骨折,傷筋動骨一百天,七日内定不能恢複,若被人查到,不止你完蛋,我和丞相府也跟着完蛋。”
“我以往參加花朝宴時認識過一位姐姐,她養的男寵身上有很多奇形怪狀的傷口,新傷疊舊傷,雖說殘忍,但大家見怪不怪,也不會起疑。”
她把燭台放到地上,看着他手背凝固的蠟油輕歎了口氣:“我要把你包裝成府外撿回來,擁有凄慘身世的男寵,屆時羽林軍就算懷疑到你頭上來,也要費力氣查,等他們發現異樣之時,估摸早過七日了。”
殷予桑把蠟油從手背掀開,嫩紅色的灼傷痕迹像朵梅花,令人礙眼。
“什麼凄慘身世。”
“好賭的爹,生病的娘和破碎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