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院雖以院中荷花得名,但池塘在建府前便已存在,約兩畝異形,形狀極不規整,池水蔓延至東邊的樂語院,被數棵大型柳樹攔斷。
東南方向挖了通往前院的暗道,池水便又流向了中間的主樓右側,形成了小型的觀賞池。
喬源站在遊廊下望着盛放的荷花,眼眸不由眯起,正值夏至,荷葉層出疊現,入眼盡是綠色,底下暗藏東西怕也發現不了。
“刺客翻牆前已被重傷,渾身血迹,不可能留不下半點痕迹。”他語調微沉,“你們搜查時,當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五位羽林軍你看我,我看你,為難道:“大人為何笃定,刺客一定在三姑娘的院裡。”
喬源猛地轉身,淩厲的眼神掃着他,一字一句道:“常年伴君的直覺,在前廳時,唯有三姑娘遲了一炷香,也唯有她一人更換衣裙,可她房裡沒有摘取的蓮蓬。”
其中一位羽林軍道:“或許同四姑娘般,摘下來便吃了?”
“說起來,二樓屏風後的髒衣簍裡的确有衣服未清洗,但瞧着不濕漉。”頂着領導目光,他撓了撓後腦勺,讪讪道,“我沒敢翻。”
畢竟是姑娘家的衣物,搜房本就理虧,再上手就顯得耍流氓。
喬源眸色沉下:“可瞧見血迹。”
羽林軍搖了搖頭,他連多看一眼的膽子都沒有,更别說把衣裙展開,查探血迹了:“不過當時有股味道,我不确定是不是血腥味,二樓的香味很重,我當時覺得可能聞錯了,但現下想來……”
喬源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後續猜測,當下沒有發覺之事,再一遍遍的回憶易生虛假記憶,反而擾亂判斷思緒。
他側目看向荷花池,目光從躲在荷花裡的蓮蓬上一一掠過,蓮花盛放不久,蓮蓬數量亦不多,且尚未長開,食用起來也不是最好的時段。
四姑娘吵着鬧着要吃或許與傳聞中的先天不足有關,但三姑娘的盛名京州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三歲通讀五經,五歲作詩,一首《泛椿》①遠近聞名,就連陛下也驚歎,莫不是神女轉世。
贊譽丞相積德百世迎來此福報,并許諾,三姑娘将來不願拘囿後院,他親自開辟女官的路給她走。
可六歲後,三姑娘的詩詞仿佛遇到瓶頸,每年公開的詩詞相差無幾,數量也一年比一年少,竟有黔驢技窮、才竭智疲的趨勢。
這種趨勢在六年前,也就是三姑娘年滿十歲時達到了巅峰,丞相宣明小女泯然衆人,此後再不作任何詩詞。
京州才女輩出,沒多久沉寂的三姑娘被徹底淹沒,昙花一現的才情落幕,成了大多數人的遺憾。
喬源想不明白的是,這樣一個聰明至極的人為何要包庇刺客,甯願賭上整座丞相府的性命,也要與太子作對。
“小廚房熬着糖水嗎?”他忽然問道。
羽林軍五人趁着領導觀賞荷花,在人背後用眼神交流蛐蛐,猝不及防聽見冷硬的聲音,被吓一激靈。
“回大人,我到小廚房時糖水已經焦煳,奇怪的是沒有婢女和婆子守着。”他嘿嘿笑道,“我怕三姑娘問責,便熬了新的,這才耽誤片刻,回來晚了。”
喬源:“……”
他緩緩轉頭:“你是想讓我誇你做得好,還是皮癢了想挨鞭子。”
呲個大牙笑的羽林軍笑容消失:“屬下多事,請大人恕罪。”
喬源斂着眉目,目色淩厲:“抓捕刺客至關重要,休要嬉皮笑臉,讓你們進府不是為了遊玩,都緊着些自己的皮,抓不到刺客,太子問責,我看你們還笑不笑得出來。”
五人抿嘴的抿嘴,低頭的低頭,半晌,有一道聲音試探道:“屬下定……”有了開頭,剩下的人默契一足。
“竭盡全力抓捕刺客!”
“豁出性……抓刺客!”
“努力嗯抓……刺客!”
喬源眼皮突突跳,他無力地按住眉心,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朝聲音大到仿佛宣誓的五人擺手:“散了吧,查問府内下人,找找是否有未被清理的血迹。”
“是。”
——
紀宜遊從隔間出來,未時已過三刻,灼熱的太陽西斜,隐隐泛着橘光,她困倦的打了個哈欠,邁步走到門外伸懶腰。
“姑娘,要小憩嗎?”守在門外的蓉蓉見此,詢問道。
紀宜遊搖頭:“不了。”主樓地勢偏高,能俯望整片荷花池,鮮嫩的豔粉在大片綠葉裡惹人注目,蓮蓬躲在其下。
“紀宜淼連吃帶拿地走了?”
蓉蓉道:“半個時辰前剛走,四姑娘貪吃,蓮子性寒,怕是要鬧肚子。”
“無妨,也不是第一次了。”紀宜遊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她的記憶從六歲開始。
初來這個世界,她不清楚六歲孩童應該如何假扮才能顯得不怪異,便努力效仿當時同樣六歲的紀宜淼。
哪知紀宜淼因先天不足,心智行為以及認知思維都有很大問題。
正常的六歲小孩應當能清晰地表達自我需求,有較為正常的生活常識,且開始接觸簡單的文字。
但紀宜淼與同齡小孩天差地别,同樣一篇課文,紀宜淼的貼身婢女都學會了,紀宜淼卻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嘴對嘴教,且隔天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