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娘狠狠地砸了下木榻,疼痛刺激神經,她氣得咬緊牙關,聲音從喉間擠出:“老爺不處置她和男寵,擺明了想單開冊子。”
“明明都是女眷,憑什麼她就能單開冊子,淼淼要嫁去别家。”
庶女的身份像一道枷鎖,連嫁人都隻能低别人一等,想門當戶對或高嫁就得為妾,想為正妻主母,就必須低嫁。
她是如此,現在她的淼淼也要如此。
而紀宜遊隻因占着嫡女的身份,就能輕而易舉地擁有一切,甚至是她從未想過的單開冊子!
嬷嬷道:“老爺自幼寵愛四姑娘,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定不會讓四姑娘将來委屈。”
“寵愛。”崔姨娘嚼着這兩個字,半晌,譏諷道,“他若真的寵愛淼淼,最開始就應送淼淼去何雲槃的名下,好歹也能擔上嫡女的虛假名頭,可他連夜把淼淼抱走,卻是送去老太太膝下。”
“他不過是看淼淼先天不足,愧疚彌補罷了。”
當年她拼死誕下孩子,渾渾噩噩間聽見太醫宣告她深受重創,再不能生育,而後便是出生許久未曾啼哭的孩子先天不足,活不過當夜的概率高達七成。
驚駭之下,她昏死過去,再清醒竟已是一月過後,淼淼被抱養去了老太太院裡,整整五年,她好不容易把淼淼搶回來。
并立下誓言,絕不讓淼淼重走她的老路。
想至此,她不由抓住手掌下的毯子,用力到指甲微微起翹,泛起血色。
紀宜遊必須死。
“我房裡還留有積蓄,你去取出來,然後去一趟鬼市。”
嬷嬷愣住:“可三姑娘身上……”
“太慢了。”她擡眸,瞳内被血絲占據,宛一顆裂開的赤紅珠子,幾欲滴血。
“老奴知曉了,姨娘放心,此事定然辦妥。”嬷嬷斂着神情許下保證。
不知是長時間的安靜還是得到保證後的安心,她的情緒一點點放緩,神情也松懈下來,稍顯疲憊地撐着身體:“對了,明姝暴露了。”
嬷嬷繞到側邊揉捏着她的肩膀:“老奴打聽過了,她試圖往清荷院的水源裡撒花粉,被三姑娘當場發現。”
崔姨娘冷聲道:“誰讓她幹的蠢事。”
“書嬌,書嬌說是……”嬷嬷沉默一瞬,偏頭往外看了眼,跳過人名,繼續道,“交給她的東西,并說是您吩咐。”
“荒唐。”
嬷嬷輕歎了口氣,無奈道:“老奴最初便覺得那丫頭信不得,這兩年又确實幫着我們做了實事,如今陽奉陰違也不知為了什麼。”
崔姨娘撫開肩膀的手,起身走到明間門口,迎着刺眼的陽光:“無妨,明姝本就膽怯弱小,成不了大事,那帕子可還在清荷院?”
“在。”
“務必讓她帶着出席宴會。”崔姨娘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我要讓她有去無回。”
赴宴之日也是羽林軍撤離丞相府之時,按照約定,他們并未找到刺客,即使懷疑殷予桑也因證據不足被全部打回。
紀宜遊坐在馬車内,掀開車簾望着與他們擦肩而過的羽林軍,沒在裡面看到熟面孔。
“奇怪,喬源一心一意地要抓刺客,怎的許久沒瞧見過他。”
坐在她身側垂首剝橘子的青年動作微頓,漫不經心道:“許是幡然醒悟,發覺刺客不在府裡,早早回宮了吧。”
紀宜遊放下簾子,想着之前劍拔弩張的對峙,總覺得有些奇怪,喬源看着不太像輕易放棄的人,再者刺客沒抓到,依太子的性子,會放過他?
坐在兩人對面的紀宜淼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目光定在殷予桑的臉上,按捺不住道:“三姐姐,你這男寵是哪裡撿的,還能再撿嗎?”
聞言,紀宜遊看向她:“你也想養男寵?”
紀宜淼盯着殷予桑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也想撿個他這般好看的,現在去撿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
殷予桑剝完橘子正往嘴裡放,見對面的人始終看着他,仿佛很饞的模樣,猶豫着分了兩瓣給她:“要吃就自己剝。”
紀宜淼從未挑過食物,兩瓣橘子也很高興:“謝謝,三姐……嫂。”
“……”橘子卡在喉間,殷予桑無語。
同樣無語的還有紀宜遊:“叫哥。”
“哥嫂。”
“把嫂去掉。”
“那不是很奇怪。”紀宜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是三姐姐的男寵,我娘,姨娘說了,出門在外要講禮數。”
殷予桑把剩下咽不下去的橘子放進紀宜遊的手裡:“好了,稱呼而已。”
他重新看向紀宜淼,府裡的人員他這幾日蹲屋頂,能見地見了個遍,面前的四姑娘先天不足,也有耳聞,不過……瞧着倒是更符合想象中的大家閨秀。
“叫喂。”
紀宜淼還想辯論,張了張嘴,又抿住了唇。
殷予桑雖樣貌绮麗,但面無表情時顯得冷漠又帶有攻擊性,生人勿近。
一旁的紀宜遊慢吞吞地吃掉天降的橘子,别人剝好的就是甜。
未時一刻,靖甯侯府停靠着七八輛華貴馬車,小厮和婢女在其間穿梭,接引前來赴宴的貴人,還有一部分則在運送贈禮。
紀宜遊将贈禮和禮單一同遞給小厮後,跟着人往府内走,赴宴隻能攜帶一個婢女,因而她帶着盛雲,紀宜淼帶着書嬌,以及不配擁有婢女的男寵殷予桑,五個人剛邁入宅府,就引得其他女眷駐足。
“紀三姑娘,許久未見,近來可好。”一名婦人快步走近,親昵牽起她的手,看似關懷,眼神卻有意無意地往身側的青年瞄了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