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刑部侍郎帶着囚車親自來丞相府門口接人,雖有意低調行事,但囚車一出,圍觀的百姓就像潮水一波推着一波湧來。
紀昭舟受傷嚴重,半夜起了高燒,折騰了一整晚天蒙蒙亮才睡下,此時還未清醒,躺在木闆上由小厮擡出來。
刑部侍郎原本還在與丞相寒暄,一瞧這架勢,眼睛都瞪大了。
“這是怎麼了。”他兩步走近,打量着木闆上面色慘白的紀昭舟,距離極近,他聞到了一股被苦澀藥味覆蓋的血腥。
擡頭詫異地看向神情難掩疲憊的丞相:“你,你用刑了?”
“犬子頑劣,家法訓誡罷了,隻不過自幼被内人寵壞,身子骨弱,昨夜起了高燒,還未醒。”
像是在解釋,但把紀昭舟隻剩半條命的情況說得甚是清楚。
見刑部侍郎呆站在木闆邊,遲遲沒有動靜,丞相不動聲色瞥了眼竊竊私語的百姓,然後親自打開囚車的門。
一副急于送走不孝子的模樣:“帶走吧。”
刑部侍郎僵着臉,看看生死不明的紀家金疙瘩,再看看大義凜然的丞相,最後又看向了站在門口抹淚的老太太和一衆女眷。
心裡拔涼拔涼,這哪是接犯人,活脫脫接了個燙手山芋回去。
金疙瘩若真死在牢裡,先不說丞相會如何,就是身為國公胞妹的老太太首先不會放過他,再是其母桉淑縣主。
最後是在宮裡養老的長公主,那可是當今陛下的姑母。
“……”
他讪笑着把囚車的門關上,小心翼翼道:“陛下未明确,是否要将小公子押入牢房,隻說先關起來,待事情查明再放出。”
他看了看丞相府高聳的圍牆,又看了看圍觀的百姓。
心一橫。
“大理寺有專門的羁候所,若不然先去那邊,屆時也能讓太醫為小公子診治。”
丞相歎氣,持正不撓:“大人不必因本官而壞規矩,雖還未查清事情原委,但他出入煙花之地,本就有違禮法,無需再作退讓。”
刑部侍郎死死按着門,手背的青筋暴起,不讓丞相再開。
他瞧了眼金疙瘩毫無血色的臉,别說進陰暗的牢房了,光是這四面通風的囚車就能要了剩下的半條命。
“相公謙讓了,小公子本就未定罪,怎可進囚車……”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丞相面露疑惑:“那大人特意帶着囚車來是為?”
“……”刑部侍郎尬住了,他幹笑兩聲,拍着木門,“這是工匠新做的囚車,拉出來給百姓們瞧瞧,哈哈哈哈。”
“這樣啊。”丞相瞧着囚車底部已然變黑的血,沒再多說,“既如此,勞煩大人多等片刻,本官讓人去備馬車,與大人一道送犬子前往大理寺。”
刑部大人笑得牽強,在衆多的目光中點頭。
紀宜遊攙扶着從早晨就開始抹淚的老太太,安撫道:“祖母,别傷着身子,昭舟心地善良,幼時連蟲蟻都不忍心踩死,更别說殺人了,等事情查清楚,就能回來了。”
老太太手裡的帕子換新,擦拭眼角,嗓音哽咽地罵道:“你爹真不是個東西,把人打成這樣,傳出去,還怎麼娶媳婦。”
“……”哦,是擔心這個啊。
紀宜遊陷入沉默。
她望着浩蕩的隊伍駛離,目光順着望向最西邊的皇城,娘昨夜進宮,至今還未歸來,也不知宮裡狀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