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客棧庭院涼風習習,露珠敲打綠葉,小厮提斧砍柴,空氣中盡是新鮮出爐的荷葉雞香味。
室内餐桌,蕭雲祁見着徐季安,面上立即露出難以言喻的笑容:“聽聞你昨夜春宵一刻了?”
徐季安拿起饅頭細嚼慢咽,并不理會他的揶揄,隻在吃完饅頭後正經道:“殿下,我同陸姑娘昨夜各處一方,無事發生,還望殿下莫要再提此事,毀了姑娘家聲譽。”
蕭雲祁“切”了一聲:“我不過是關心下屬,何來毀人聲譽,何況我聽竹影說,昨夜是她對你行不軌事,倒是你的清譽叫她給毀了。”
徐季安回想昨夜,淡笑道:“我是男子,無妨的。”
緊接着他将話叉開:“長公主方才派人前來傳話,稱今夜設宴,殿下可有應對之策?”
蕭雲祁聞言收起八卦心思,不再想旁事:“我們的人進入幽冥谷探查,昨日剛被她知曉,她今夜便要宴請我,定是鴻門宴!”
他得了結論,道:“我不去便是。”
徐季安笑:“殿下是不想同長公主見面,但我們侵犯了她的領地,她是無論如何都會見到我們的。”
那幾個從幽冥谷出來的人講,幽冥谷底下有數萬訓練有素的士兵,卻非官兵,而是私兵,說得再直白些,長公主暗藏私兵,意欲何為?
蕭雲祁啧啧道:“長公主暗藏私兵,此事若是被朝廷知曉,那便是謀逆的大罪,如今被我們知曉,她确實不會放我們走。”
他伸手摘了個荷葉雞腿:“所以說,與其入她府邸,參加這鴻門宴,不如趕緊走,免得被她抓到,我還有命嗎?”
他咬了一口腿,含糊不清道:“吃飽了,我好快馬加鞭上路。”
他們已摸清恒王同長公主的兵力,幽冥谷底一萬死士,靖遠軍兩萬死忠。
餘下的三萬靖遠軍将軍,早被他們換成了自己人,隻是如今還未顯露山水,隻讓恒王一派繼續為首。
若果真強硬對上,不分伯仲,兩派俱傷,實非上策。
徐季安隻笑:“殿下吃飽了也走不了。”
長公主昨夜得知消息,今晨才遣人來遞帖子,應是做好了萬全之策,岩陵城的四座大門,怕是有不少埋伏。
蕭雲祁見他如此風淡雲輕,便知曉他已有辦法,遂也不急,問道:“清谷天,你有何好法子,不妨說來聽聽。”
徐季安放下手中湯匙,隻搖頭道:“殿下高看我了,我亦無法子,長公主既已為我們備下酒席,還是莫要辜負她的一番美意才好”
“隻是”,他擡眸:“我們也該帶些回禮。”
蕭雲祁輕笑:“你莫不是又要戳人家痛處?隻怕我還未落座,就要因你的禮物而被人劍指喉嚨。”
江州宴會,徐季安給喪子的劉大人贈了一首父子詩;青安宴會,徐季安給無子的洪大人贈了幾貼壯陽膏。
笑面戳心,亮眼藏針。
徐季安淡笑:“殿下放心,若是劍過來了,下官定會替您擋着。”
他提議:“此刻離晚宴還早,殿下不如去岩陵有名的法光寺上柱香?聽聞岩陵太守也在法光寺,要為病弱老母辦法事,長公主生辰宴時他便不在,殿下不如趁此同他見見?”
岩陵太守,陳姓,名秉生。
徐季安意有所指,蕭雲祁心中了然,隻是他還有顧慮:“若是陳大人不肯幫我們,又該如何?當真要動手嗎?”
他喚長公主一聲姑姑,長公主年歲又高,他本是不願同她刀劍相向的。
徐季安便從胸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拜貼,交與蕭雲祁。他原先是要親自去見陳大人的,隻是因幽冥谷之事不得抽身,這才拖延至今日。
“我同陳大人昔日有師生情誼,我尚為舉子時,他曾是我的國學老師,也是因他的舉薦,我才得以到貞賢太子身邊侍奉。我如今掩去身份,不便露面,還請殿下替我将這封信交給他,他會幫我們的。”
蕭雲祁點頭,歎口氣道:“但願你的老師還念着這份情誼。”
徐季安睫毛輕顫:“他會的”
——
響午,陸柍扶着昏沉的頭腦從床上醒來,她口渴得很,遂移步至桌邊,想去倒一碗熱茶。
桌上卻擺着一碗蜂蜜水,底下留有字條,字迹工整,其上字為:醒酒湯。她識得,這是徐季安的字。
她悠悠地将蜂蜜水喝下,突然,她拿碗的手一頓,不再傾覆,後知後覺地奔至鏡前查看自己的面容。
銅鏡中,她的頭發亂成一團,側臉還有一道口水印子,身上的衣裳亦是揉作一團,不成形狀,她驚駭,昨夜的酒酒性太烈,她怕是喝醉,做了過分事。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卻怎麼也想不起昨夜的事。她正懊惱之迹,徐季安的聲音卻從門外傳來,依舊溫和:“柍柍,醒了便将桌上的水喝下,飯在外頭案上。”
她聽着徐季安的語氣,心裡松了口氣,稍加整理發型,便将門打開,徐季安正背對着門,見陸柍出來,他轉過身來,手裡拿着一本書。
陸柍看着這本熟悉的書,額頭突突直跳,面上卻裝作不知:“阿晏,多謝你了,我這便将飯食拿進去。”
她心虛地拿了食案,正要用腳關門,徐季安卻伸手抵住門,不讓門關上,他另一隻手翻開書頁,淡淡念道:“以進為退,欲擒故縱。以柔克剛,溫柔取勝。偶爾挑逗,感情甚笃。肌膚情切……”
末了,他看着陸柍笑:“陸姑娘平日裡便是看這些書麼?”
陸柍此刻猶如脫殼的王八,端莊大方的殼被人掀起,露出遮掩許久的性情内裡。她腦海中迅速思考答話,随後道:“阿井買了,我隻當消遣看看,并未深讀。”
徐季安合上書扉,笑:“并未深讀?莫非陸姑娘是天才,不過淺淺一看,便能照書實踐?”
陸柍聞言,臉上的尴尬笑容快要挂不住,徐季安便沒再為難她,隻輕聲道:“書我先收着,酒你莫要喝了。”
“而今長公主生辰已過,你要何時回長陵?若是着急,我有人可與你一道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