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還沒弄明白聯邦權利中心的生存規則,”麋因站起身,背朝着他,沉悶地說,“不管願不願意,隻要待在中心城,就算你以身入局了。隻要上了桌,所有玩家就是默認你拿命出來做賭注,你想和氣生财、點到為止?你的對手隻想把你嚼着吞下去!”
靳京擡頭看着她的背影,“這麼說,你一路赢下來,心态和賭術都很厲害了?”
“……心态?你說到點子上了,其實上了賭桌的人都樂在其中,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扛着家族的負擔?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想把對手吞下去?”
三天後,印視杯賽場入口,背景是紛紛攘攘湧入的人群,前景是頂着一張臭臉的雪臣。
他掏出一隻盒子,塞給麋因,偷偷摸摸地說:“膠囊做好了,按照我們說好的,你應該開始追蹤珈若病毒了。”
麋因先把小盒子揣兜裡,扭頭望了一眼身後場館建築,“看完比賽我就幹,今天肯定會把答案提交詹雪。”
雪臣不是很滿意,“看個破比賽這麼重要嗎?一個複活賽,有什麼可看的?”
麋因忽然驕傲起來,“人家邀請我來的,有人邀請你嗎?”
“……”雪臣無語地瞪着她,理智占領了高地,決定不跟她頂嘴。
靳京看了一眼時間,“快開始了,我們趕緊進場吧。”
麋因特地跟雪臣揮手告别,“不好意思了啊雪秘書,現在已經買不到票了,不然我一定邀請你一起進去。”
兩個人把陰沉着臉的雪臣甩在身後,靳京轉過身好奇地問:“你怎麼這麼喜歡氣他?”
“我在氣他嗎?我覺得也就是逗逗他吧。”麋因順着座位号摸到了後排,剛剛坐下,一隻服務型機器人就滑動着小滾輪過來,對着兩人宣布:“兩位觀衆上午好,有人幫你們的票升級到VIP包廂,請兩位跟我來。”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靳京嗡嗡地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我覺得是雪臣幹的。”
麋因詫異地嘶了一聲,“不會吧,他有這麼小心眼嗎?”
靳京歪過頭,眼睛都瞪圓了,“你……的心眼也沒有比他大啊。”
等到兩人跟着小機器人進入了所謂的VIP包廂,果然,雪臣老神在在地坐在正面落地窗後,帶着一副水晶鏡片,頭也不擡,目光也沒有留戀一個過來。
麋因走近叉起腰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雪秘書?”
他這才微微轉頭,似乎才看見她一樣,“我從來不需要買票,印視杯常年為議會成員保留着固定VIP席位。”
麋因默默點頭,“不管是詹雪還是你,應該都對印視杯不感興趣吧,所以你們從來沒來看過?”
雪臣又閉嘴沉默了,隻顧盯着窗外的競技場。
與其它的比賽流程差不多,兩個主持人奧摩和伽利略先一步出來熱場,可能因為今天是一場複活賽,所以他們的熱情明顯不太高,語氣情态也有點懶散,奧摩直接照着手稿在念:
“今天這場比賽應該不會有什麼懸念,一方是本屆印視杯第一場比賽就表演慘敗的黃島越獄者,另一方是爆冷失利的冰淩藍号,我現在隻希望今天能看到一些精彩片段。”
伽利略今天也有點心不在焉,翻檢着面前光屏上的信息,邊介紹說:“冰淩藍号的新駕駛員和新的操作機械師,我之前是不看好他們的,但是上一場對陣禦蟲女王号的比賽讓我耳目一新,那是一場水準非常高超的比賽。”
提到那一場,奧摩也立馬興奮起來,“确實!慕含一直以來聲名平平,當機械師時也不太出挑,沒想到挺有一把刷子,這麼快完全駕馭了冰淩藍号。”
默默聽了半天的閑白,雪臣興趣缺缺,“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看這場比賽?看點是什麼,難道我沒抓到重點?”
麋因慢吞吞回答:“我倒覺得,今天的比賽結果不好說。”
他奇怪地轉過頭,“這個結論,你是怎麼得出來的?”
麋因沒等開口,正式比賽已經開始,雙方的機庫在嗡嗡的運作聲中打開,冰淩藍号氣勢洶洶,挺拔高挑,步履之間就能看出戰意尖銳。黃島越獄者看着跟上回差不多,不過機殼修複得完好無缺了,抛光成一絲不染的模樣。雙方行走到中間,現場一聲電子音鳴響,表示着對戰正式開始,冰淩藍沒有絲毫遲疑,上來就一個頭槌加抱摔,把黃島越獄者按倒。
奧摩打了個哈欠,“雙方應該都是這種肉搏戰術了,這兩台機甲都沒有什麼花哨的武器,一貫的戰術也比較穩健……”
他的評語都還沒講完,現場就觸發了異動,從黃島越獄者的心窩裡散發出細微的嗡嗡聲,仿佛是某種蟲鳴,冰淩藍号恍惚之中動作遲滞了片刻,黃島越獄者忽然暴起,從背甲伸展開兩面輕薄的折疊羽翼,金屬的翅膀表面圖繪着兩隻圓形彩圈,像兩隻眼睛。
麋因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往前一步貼在玻璃看看。
雪臣扭過頭,又用看神經的眼光看着她,“又怎麼了?你老是這麼一驚一乍的嗎?”
麋因卻沒有回答,也沒有出聲,隻顧着眉心擰起,緊緊盯着現場的變化。
靳京猶豫地仰起頭問:“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黃島越獄者的新形态,看起來有點眼熟?”
麋因扯開嘴唇,喃喃嘀咕,“恐怕不是你的錯覺。”
奧摩被迅疾的變故打得措手不及,竟然愕然了一會兒,“啊……黃島越獄者竟然變身成新形态了,具有飛行功能的機甲本來就很少,仿生态的就更……它又變身了!”
黃島越獄者騰空挑起,背後的蝶形翅膀收窄,成為兩對輕薄的扇形,它的機身也在迅速微妙地轉變,人形的輪廓愈漸消失,胸廓與腰椎都在變細,腿甲卻在合并膨脹,逐漸變成一隻大黃蜂形狀。
連雪臣也發出感慨,“這個黃島越獄者看着挺強的啊,為什麼之前兩個主持人一點不看好它?”
麋因無奈地轉過頭,“你沒見現場都啞然了嗎?不單你奇怪,所有人都震驚了。它現在表現出來的狀态,完全不是上一場的水準,這兩個人……哎……”
雪臣滿臉的不解,“他們表現得好,你幹嘛長籲短歎的?難道怕他們威脅到你啊?你這麼小心眼?”
麋因飛了個白眼過來,讓他自行領會。
靳京也站起來,到玻璃跟前,雙手開始比劃,“其實冰淩藍并不見得會輸,隻要想辦法占領高位,控制對方的制空權,切斷蜂翼……”
現場發展與他說的一樣,冰淩藍号逆勢迎上,從兵器匣抽出一條菱形金屬鍊,一個助跑加跳躍跨上了黃島越獄者的腰背。它的雙手飛快動作,一抛金屬鍊纏繞了數圈,一手扯住薄翅,另一手拉住鍊條切斷了連接處。
“……然後快速攻擊核心,靠輸出堆高損傷率……”場中的巨響打斷了靳京的講解,他一轉頭,被吓了一跳。
黃島越獄者又轉變了形态,變成一種……魯鈍而方正的形态,機身抽長了一些,外層裝甲的塗料似乎在融化一樣到處流淌。
麋因的表情更緊張,她已經整個身體貼在玻璃上,像張貼紙一樣,“這種駕馭方式負擔太大了,不管是寇鴻還是仇飛都快要受不了了……再這麼下去他們兩個就要完了……”
好在冰淩藍号也沒堅持多久,它的損傷率已經過半,機甲的行動已經十分滞澀。流淌的金屬從身後包圍、吞噬了小半部分,陣陣的碎裂聲分布在機體表面,這是一個緩慢撕裂的過程,金屬發出令人齒酸的尖叫,将颀長優美的人形輪廓一寸寸撕扯開。
“冰淩藍号棄權了。”幾乎沉默了全場的伽利略終于說了一句話,他表情糾結而嚴肅地翻着面前的光屏,迅速切換了幾個機位的近景,最終選擇了一個不那麼殘忍的遠景鏡頭呈現給觀衆。
旁邊的奧摩也張口結舌了半天,嗯嗯呃呃幾聲,調試着自己卡殼的思維,“真沒想到,這一屆的印視杯這麼出人意料……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哈?”
麋因轉身就要出門,雪臣沖着她背影提醒:“别忘了正事!追蹤珈若病毒!”
麋因無奈地扭過來,看着他,“我沒忘,但是現在我得先去看看我那兩個小夥伴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