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麋因趕到機庫時,那兩個人果然已經夠慘了。
仇飛像一隻被煮熟的蝦子,赤//裸着肩背,熱氣騰騰往上冒起。他的頭發也站立着,跟一隻大毛刷一樣,造型十分滑稽。相比之下,寇鴻就更慘了,他癱在一張折凳上,雙目無神,但是緩慢流着兩道細細的血漬。同時從他的鼻孔、耳道、唇尾都在不停地沁出血水。
麋因走到折凳前,抱起雙臂,低頭瞅着他,“這位衛冕冠軍,剛赢了比賽怎麼這幅德行?一點兒高興的模樣也看不出來呀。”
寇鴻從斷線的狀态回過神,跟一隻僵硬的小玩偶一樣,遲鈍地擡起頭,“你、你來、幹、幹什麼?”
麋因慢慢捂着腦殼,哀歎了一聲,蹲下來和寇鴻保持平視的角度,“是誰給你們出的這個主意啊?姓詹的?還是姓珈若?”
由于寇鴻處在掉線狀态,仇飛替他回答了:“珈若是什麼?誰姓珈若?”
麋因迷惘起來,旋即變成吃驚,“你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敢這麼玩啊!算你們命大,沒叫人玩死!”
“我要赢。”寇鴻忽然十分平靜地說了一句,“我知道,憑我們的經曆、我們的能力和技術,想赢是不可能的。我們根本就沒有資格站到印視杯的賽場上,但是我要用盡全力試一試,不管代價多大。”
麋因無語至極,隻能轉頭,和靳京交換了一個心煩意亂的眼神。結果他發出惆怅的歎惋,“這個作死的風格,跟你一模一樣!”
麋因心裡偷偷地嘀咕:你錯了,我可比他們能作……但是她表面上做出樂觀開朗的模樣,拍了拍寇鴻的膝蓋,“跟我說說,珈若……呃,那個實驗室的人都對你們做了什麼?”
寇鴻艱難地組織着語言,“你還記得當初我們被詹白宇那個怪人抓住嗎?他要和你在線上虛拟對戰,但是他一個人在一天之内完不成建模和模型數據拓補,所以他就找我幫他。”
麋因瞬間就懂了,“所以你就是那個時候偷……勤奮學習到他的矩陣模型?”
寇鴻十分不解,“我不明白,學幾個矩陣模型怎麼會這樣呢?”
“因為詹白宇的研究實際上是一種精神污染。”麋因簡單地解釋了兩句,主要是為了吓唬他,“他通過研究夏娃的電子化過程,模拟出一種跟蟲族相近的模因感染,你是個人,當然扛不住啦!”
靳京思索起來,“等一下,我記得珈若病毒是為了對抗蟲族,特别是蟲族的模因感染研究出來的。詹白宇的收容所裡,專門在研究電子寄生蟲,那麼也就是說……”
麋因繼續補充他的話,“就是說,離珈控制住他們兩個,是在通過他們研究自己的死對頭。”
靳京點點頭,滿臉同情地看着兩個人,“你們被當成小白鼠研究了。”
“被當成什麼都無所謂……”
麋因迅速打斷了寇鴻的話,她的眼睛危險地眯起,“是嗎,你說出這種話的底層邏輯,在于你覺得自己的尊嚴可以換出籌碼。但其實不然,尊嚴在中心城不值錢,一個籌碼都不值!”
她從兜裡掏出盒子,打開拿出一枚瑩藍色的膠囊,在他面前旋轉指尖,做出展示的模樣。
“你知道這樣下去會怎麼樣嗎?看好了,會這樣。”
她把膠囊吞下去,那一抹瑩藍如幽魂的光澤從她的唇間轉移到了眼底。棕色的眼珠霍然燃燒起兩彎弧形光刃,沿着玻璃體蔓延開與電路圖相似的瘢痕,眼睛周圍的血管扭曲着凸起,好像這幅□□裡面的奇妙能量正在暴走。
麋因感覺自己的感官脫離了肉身,正在上浮,她從第三方視角看見了自己,還有現場所有人。靳京怔愣了一下,随即焦急地沖過來,他有一些手足無措。但麋因的視覺非常靈敏,思維剛一動,可視範圍霎時間從機庫内轉移開,她的靈覺正在街道之間徘徊着,比風還快,肆意馳騁,略過那些各式各樣的飛行器與交通工具,沖擊過光彩熠熠的電子廣告屏,在無數粒子表面掀起一陣像素狂濤。
她的意識還在上升,從街道之間爬升到俯瞰着整座中心城,倏然找到了某個發光的點——
“找到了!”麋因俯身而就,随着靈敏的意念沖擊下去,那是一間珈若實驗室,穿透了外層僞裝性的外殼,瞬息穿刺到内部核心。
幾個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員來來去去,中央簇擁着好像一顆金屬樹苗的服務器。形形色色的珈若病毒正在線路之間流轉、變形、結合、升級……
麋因沒有猶豫,主要也是她猶豫不起,攜帶着無形浪潮般的洪流沖過了服務器,恍惚中光影爍滅,實驗室閃爍了兩下,陷入到一片漆黑。
解決了這一點,麋因馬上沖向下一點,她撕碎了一個又一個數據庫,在全城掀起恐慌和混亂,耳邊聽到了越來越多的尖叫和怒吼,那些人有的很驚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多是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表現的無力。
但肆意暢快的靈感奔襲很快就陷入枯竭,思維也像一副馬拉松跑到末期的□□,變得疲軟滞澀,遲鈍了很多,甚至開始陷入混沌……
“麋因!麋因!!”靳京抓着她兩邊的肩膀,拼命地搖晃着她,麋因兩隻眼睛翻白,哭一樣流淌着細細的血水,她臉色極其難看,青白得吓人,皮下血管凸起,更顯得猙獰。
“别搖了,再搖吐你身上噢。”她說話間竟然口齒還很清晰,語氣還很平靜,反而把靳京吓得愣住,手裡的動作也停了。
麋因緩慢從撅過去的姿勢恢複過來,自己伸手摸了摸臉,又摸了摸其它的部位,像是在确認自己是不是全須全尾。現在輪到靳京發飙了:
“你的腦子有什麼毛病?你有自毀傾向你知道嗎?”
麋因自知理虧,但是她又不願意道歉,魯比尼打小的教育裡從來沒有道歉,每次她們兩個互相吼完了垃圾話,互相不理對方,再互甩幾個兇狠的眼神,最後會用一段重複的對話代替道歉:
“小兔崽子你餓不餓?過來吃飯!”
“昨天吃了,不餓!”
“餓死你活該!瘦得跟面條一樣,我當初瞎了眼了才選你!”
“你才知道啊!有一天夏娃一脈滅絕了,那是因為你瞎了眼,别賴我身上啊!”
……
想到自己“輝煌”的成長經曆,麋因心虛地摸了下鼻尖,暗暗決定拿出最好的态度,免得把靳京吓跑了,“那個……其實我心裡有數,我是個靠譜的人……”
靳京的表情是:驚呆了。他的藍色眼珠瞪得奇大,震驚地看着她,“你剛才嘴裡說的人,絕對不是你。你有很多的優點,比如……但是靠譜絕對不在裡面。”
麋因迷惑了兩秒,“等一下,你的比如後面,是不是應該填一些詞彙?”
他微微張開嘴巴,保持着一個呆滞的神色。
麋因八字眉垂下,委委屈屈地說:“就算有一個也行啊。”
他的臉色恍然晴朗,一擂拳為自己找到答案高興,“比如你轉移重點,把話題帶跑偏的能力超強的!你看看現在就成功地把話題帶偏了。”
“……”麋因把臉上的血迹擦幹淨了,轉身看着折凳上已經懵逼了半天的寇鴻,“現在,你看到了吧?”
他嗫喏半天,期期艾艾開口,“看見什麼?看見你們之間病态的依戀關系嗎?還是有毒的相處模式?”
麋因終于開始破防,“我是讓你看電子化的影響!我隻是短暫電子化,幾分鐘而已,就差點挂了!但是你們參加一場比賽,要堅持這種神經接駁幾十分鐘,這樣下去你會死得很慘!”
寇鴻的表現是點頭表示知道了,“謝謝你特地提醒我,但是,我還是選擇要赢。”
麋因蔫頭耷腦地從場館大門裡出來,她的腦殼嗡嗡作響,血管鼓脹,有種腦袋都膨脹起來的錯覺。靳京默默走在旁邊,兩人沉默地走到了蝸牛号小飛艇邊,他忽然一擡頭,“我管不了你,隻有魯比尼能管得了你,所以得把魯比尼找回來。”
麋因極其無語,她嘗試着解釋,“我、我和魯比尼的相處,她也沒有在管我。我們之間一直在互相折磨,一直到雙方都精疲力盡,沒有力氣做出任何反應了,表面上看起來仿佛是她管住了我。”
這句解釋竟然點醒了靳京,他露出一副雲破月出的表情,“對哦,這也是一種思路,讓你精疲力盡,沒有力氣做别的事,就能杜絕你作死啦!”
“……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說了些什麼東西?”
他忽然笑了,“你想知道魯比尼在哪嗎?”
“你知道?!”麋因驚詫地問,“不會吧,我都沒猜出來,你都沒有什麼心眼子,腦袋也是實心……你怎麼知道的?”
靳京拉開側門鑽進了駕駛位,驕傲地抱起雙臂,“我雖然不擅長玩弄陰謀詭計,也确實沒什麼心眼。”
麋因随口提醒他,“這個不用驕傲。”
“但是我的邏輯思維很清晰,我問你,魯比尼離開前跟你要路費了嗎?”
“沒有……我懂了!”麋因瞬間明白了他在說什麼,“魯比尼既然去的是星盟,路程這麼遠,還要搭載躍遷機,路費是一筆大數目,她不跟我要,就得去黑市找黑凱樂要!”
靳京一點頭,“沒錯,黑凱樂一定會問她一些基本信息,而魯比尼又不擅長撒謊,一定會吐出一星點關鍵性的信息。”
“那還等什麼?直接出發去黑市!”
黑凱樂看見他們,露出了絲毫不出意外的煩躁,但是麋因搶在他開口之前先怼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