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那幹什麼呢?怎麼不回家啊?”魯比尼挎着菜籃子,拖着一隻小推車走近,她雖然遲鈍,但還是看出來了麋因的怪異。
“我……”
“貝爾那個老家夥呢?”
麋因恍然醒悟,“對對,貝爾老師在靳京家,咱們去靳京家吃飯吧。走走!”
一門之隔的裡間猛然間傳出一串鬥毆的聲響,還有離珈的尖叫聲,魯比尼迅速反應過來,就要撞開門沖進屋裡。
“裡面怎麼回事?有小偷?!”
麋因想先她一步堵住門,可惜她低估了魯比尼超猛的身體素質,被她直接連人帶門一起撞進了屋裡……
她們疊在一起,視角颠倒地看到離珈和雪臣掐在一起,你的拳頭穿過我的臉頰鑿在牆上,我的飛踹穿過你的裆部,被二字鉗羊馬夾住,兩個人呈榫卯結構嵌在一起,一起怒目而視着地上的麋因和魯比尼。
魯比尼一臉懵逼,“屋裡怎麼藏了這麼多人?吳譽哪去了?”
“在這裡。”吳譽平靜地推開衛生間的門,眼光大大方方略過打成一團的兩個,看着門口的魯比尼和麋因。
靳京推着貝爾的輪椅從隔壁過來,也加入了這場熱鬧,一群人站成一個圈,互相以目光交接,沉默就是最好的诠釋,沉默是今晚的振工路。
魯比尼爬起來,自覺應該替麋因彌補這個尴尬的局面,于是跟靳京十分正經地解釋,“别誤會,她隻是犯了天底下女人都會犯的錯誤。”
麋因捂着臉,發出尖銳爆鳴,“别說啦!”
20分鐘後,一群人又圍成一圈,擠在廚房那張小方桌邊,中間放着銅鍋子,湯水沸騰,漾起咕噜咕噜的氣泡。魯比尼用一根長柄的大湯匙撥弄着裡面的食材,還在不停地把一些蘑菇和肉片放進去。
“那個——我們家的人廚藝都馬馬虎虎,而且天也晚了,吃火鍋最快,還方便,你們這些……有錢人、大少爺們就忍一忍,随便吃點吧哈。”
雪臣一直眉心擰起,盯着面前巨大的銅鍋,緩緩開口,“這個是、是什麼?”
魯比尼非常詫異,“你連火鍋都沒見過嗎?麋因,你說有錢人家也沒見過什麼好的哈!”
麋因小小翻了個白眼,嘀嘀咕咕說:“他們平時都是吃營養劑、食物塊的,高效和方便才是第一位。”
魯比尼嘶了一聲,“食物塊我吃過呀,沒什麼味道,那個東西不就是在吃調料包嗎?”她站起身,用長柄勺給每個人分了一些食物,又招呼大家,“别看着啦,自己動手,自己動嘴哈。”
離珈拿起叉子,挑了一縷白色金針菇,用警覺的目光盯着食物,就像在研究一個複雜的科學項目,“為什麼要一起放進裡面?”
魯比尼咦了一聲,“這就是以前東區的傳統,夏娃的老家是舊東區,很多生活習俗保留了下來。這個……大家在一個鍋裡吃飯呀,就是一種……和氣的象征,所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們的口水混在一起,互相吃……”
“嘔——”離珈丢開叉子,捂着臉扭過頭,發出仰天長yue。旁邊的雪臣也臉色發青,兩手發抖,臉上的表情好像已經死了一半。
麋因捂着眼睛,不敢看這一幕。隻有吳譽毫不受影響,依然用叉子叉起一塊魔芋送進嘴裡,秀秀氣氣地咀嚼着。
魯比尼也發覺自己有點得意忘形,她拿起一隻玻璃酒瓶,給每人面前的杯子倒滿,“喝酒喝酒,酒能殺菌,酒水一沖,什麼口水都沒了哈。”
雪臣的眉心皺得更緊,警覺地舉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雙眼緊盯着透明的液體,“這是酒?我怎麼沒見過這樣的酒?”他慢慢扭頭看着麋因,臉上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澈,“這是什麼酒?”
麋因從他手裡把杯子拿過來,含糊地說了幾句,“散白,少喝點,便宜酒容易上頭。”
魯比尼對她的話很不滿,撇過頭哼哼,“你現在是看不上了,小時候和林凇一起淨偷我的酒喝,偷完了害怕我發現,還往裡面兌水!”
麋因也撅起嘴巴冷哼,“你還好意思說,你也不想想天天喝,那瓶酒不單沒少,還越來越多,那對勁嗎?”
雪臣已經忍不住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你那時候多大?”
麋因随口敷衍,“我忘了,誰還記得這種事呀。”
魯比尼迅速回答:“我記得啊,那時候她也就六七歲的樣子吧。”
麋因瞪她一眼,雪臣更加破防,“堂堂夏娃的後裔,從小就是個酒鬼,成何體統?你這樣也算是高級機械師嗎?”
麋因懶得搭理他,倒是魯比尼積極地參與到話題當中來:“那又怎麼了?當年夏娃本人還不是老酒鬼加老煙鬼。”
“你、你可真會找借口,我能跟夏娃一樣嗎?”麋因又瞪了她一眼,夾了幾片培根給她,“多吃飯,少說話,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嗎?”
魯比尼卻提着酒杯站了起來,那張赤紅色的蜥蜴臉上裝飾着笑容,在頭頂搖擺的小燈泡照射下,看起來有幾分驚悚感。
“哎——我們家很少有這麼多客人,難得這麼熱鬧,你們都是麋因的……”她停頓下來,努力轉動腦子想找一個合适的稱呼,“朋友、仇人和金主,今天我們歡聚一堂,來來,我提議大家舉杯——”
麋因還是保持着捂住臉的姿勢,在旁邊專注于腳趾摳地,“這段話槽點太多,我都不知道從哪裡吐起……”
靳京跟着舉起杯,“那我應該屬于朋友了吧。”
魯比尼忽然醒悟過來,“對對,現在我們已經出現在了大衆視野裡,要嚴謹,要細節。應該說這裡有麋因的朋友、情人、無血源親人、仇人、星币提供者和材料提供者。”
“……”麋因扯着她,把她拉回凳子上,“行了,你坐下吧,你最近最好少出門,别到處嚷嚷我們出現在大衆視野裡了……”
吳譽也舉起杯,向着麋因還有魯比尼的方向一敬,“既然幾位在藍星這麼吃得開,我就全指望你們了,我初來乍到,還不怎麼懂中心城的規矩,希望麋因小姐多多幫助。”
看着他謙卑的樣子,麋因多了幾分懷疑,“你是怎麼在星盟和魯比尼遇上的?而且她那個樣子……她是怎麼把你騙回來的?”
魯比尼聽得滿心不悅,“什麼叫我把他騙回來的?我那叫騙嗎?我是擺事實講道理,用好處把他誘惑來的!”
麋因沒繃住樂出聲了,“你能有什麼好處?我怎麼不知道?”
“魯比尼夫人簽了一張支票給我。”吳譽從懷裡的皮夾掏出一張似乎是硬塑紙材質的支票,倒轉給麋因看了一眼,上面一長串數字讓麋因呆滞了瞬間,她轉頭看向魯比尼,看得她那張蜥蜴臉都浮現起一團心虛。
“魯比尼夫人說,隻要我長期提供她需要的材料,保持這條星盜交易暗線不斷,就按照藍星年付給我報酬。”
麋因皺起眉心想了一會兒,“她……她不給點預付款?你就答應了?”
吳譽聳聳肩,“我們說好了,走私線路先搭起來,等到發貨前,她付定金,我這邊再出貨。”
麋因又一隻手擋住口唇,悄悄地跟身邊的魯比尼嘀咕,“你打算拿什麼給他?”
魯比尼粗聲粗氣地回:“你别管,反正我付得出來!”
麋因氣得腦殼疼,“你還有什麼辦法?不就是拿着槍去逼黑凱樂掏錢嗎?你這樣下去,他會造反的!”
“他敢!黑市是屬于夏娃的!夏娃當年一手保住了黑市,黑市就是我們的家族财産,他憑什麼不願意?那我換個人管黑市好了。”
“别!不要。”麋因趕緊穩住她,想了想,從吳譽手裡把那張支票抽過來,自己重新簽了一張,将族長的電紋簽章蓋上,再遞到他的手上。
“魯比尼給你的那一版……制式太舊了,這種版式在藍星更好用。”
吳譽沒什麼心眼地裝回皮夾了,還回了麋因一個甜甜的笑意,“你真周到。”
麋因暗暗苦笑,這頓奇葩的飯吃完後,魯比尼端着銅鍋回廚房,麋因後腳就跟着她進了廚房。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她先把門關上,然後轉回身開始掰扯剛才席面上的事,“你用自己的名義開了一張假支票給他,你在星盟根本沒有賬戶,你已經打算好了,到時候沒錢就毀約!”
魯比尼把刷到一半的鍋子丢下,手裡還捏着洗碗巾轉過身,“你現在怎麼這麼喜歡關心我?我不用你管,我以前也是一個人,混得很好,現在也一樣!”
麋因被她氣得腦殼疼,勉強将語氣平靜下來,“可是你在透支夏娃在星盟的名聲!之所以你能用空手套白狼的手段騙來這個人,是因為夏娃的名字在星盟依然如日中天。但你再這麼搞下去就不好說了!”
魯比尼氣得把洗碗巾扔進水池,濺起一圈尖銳的水紋,“夏娃她本人都沒你這麼喜歡名聲!她當年初次跑到星盟就是當星盜去了!她難道是為了好名聲嗎?名聲不是靠讨好和犧牲來的,當你足夠強大,旁人自會趨炎附勢,花團錦簇在周圍。你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給這個幫忙,給那個辦事,他們隻當你是一件工具而已!”
麋因靠在門上,捂着自己的腦殼,感覺自己差點因為腦溢血氣昏過去。
“魯比尼……我不想跟你辯論,在我恢複溝通能力之前,你不要在外面浪了。”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廚房,外面一張殘席,桌上已經杯盤狼藉,剛才的虛假熱鬧也已經散了,靳京回自己那邊,從阿布手裡把貝爾接回來。雪臣和離珈兩個冤家也走了,不知道又到哪裡去掐架了。現場隻剩下吳譽,正在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東西。
麋因抹了一把臉,把人送到門口,她感覺對方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天真,能在星盟混,肯定手裡有幾張底牌,說不定反而是他吃定了魯比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