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遠去,小沛睜開眼。
一個内斂規矩的房間,構造較簡單,放的東西很少,一張床,一張小桌,旁邊挨着扇屏風,擋住後邊爾爾。
忽有一聲齒輪輕響,訇然之聲倏然撞入房中,似有密門悄然打開,幾道輕巧的腳步聲踩了進來。
小沛暗道不妙,正要一探。
繡滿粉海棠的屏風,藍線壓邊的淡葉上,卻先一步附上一雙染了蔻丹的手,女人輕巧一推,影影綽綽的身影現了出來。
小沛心想,這位大概便是婆子口中的夫人了吧,一擡頭卻恰好對上女人一雙眼睛。
夫人也在看她,瞥到小沛雙膝磕地,立馬挽起一笑,蓮步輕移,托住小沛雙臂将她拉起,朝身後:“還不快給姑娘拿張椅子來。”
“喏。”婆子得令,端上一張鑲金黃花梨小凳,又了個眼色,随即彎腰帶上房門。
整個小室隻餘小沛二人。
小沛有些好奇,看着夫人問道:“你們抓我來做什麼?”
夫人坐上主座,翻出兩把團扇,一把握在手裡,一把放在桌上,眼眶倏地紅了:“我的好姐姐得了瘋病。”
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順着女人柔美的臉頰滑落。
“我尋了皇城最好的大夫,本是要治好的,可前些日子她的女兒失足溺斃,自此她的病情……”
女人忽然欲言又止,眼神直勾勾看着小沛,輕聲道:“姑娘與她女兒生的很相似。”
尖尖的下巴上,一滴淚珠欲墜不墜。
小沛凝神看了一刹,倏然回過神來,掏出手帕遞過去,安慰:“皇城的大夫治不好,也許别的地方可以。”
師父認識許多江湖名醫,名聲綽号一個比一個兇,諸如什麼狂醫瘋道,也許其中便有人能治此病。
夫人接過帕子,歎息一聲,“這太麻煩了……”女人歎息一聲,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些什麼,輕擡起眼皮,問:“姑娘不是皇城人嗎?”
“夫人怎知曉!”小沛一驚,悻悻道:“我自小在西地長大。”
師父交代過,若有人問起,一定要說自己是西地人。
夫人似乎有些訝異,輕輕地“啊”了一聲,眼波流轉,劃過她的眉眼嘴唇,意味不明道:“姑娘看着,倒比我們更像東梁人。”
西地的人通常高鼻碧眼,哪怕她師父恭子清這般自诩血脈不純之人,亦有一雙琥珀瞳。
小沛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隻是在西地長大……罷了……”
心中卻有些酸澀,“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
夫人聞言,卻是扇子也不搖了,秋水剪曈中閃過幾分欣喜,拉住她的手:“這麼說來,姑娘竟是無父無母。”
小沛就着對方的回答“嗯”了一聲。
手掌卻忽然一緊,夫人忽道:“我對你一見如故,想來我姐姐也會喜歡你的,你做她的女兒,往後便做我陳家的女兒如何?”
“可……”小沛猶豫了。
玉已得手,她要回流雲崗,怎麼能違了和師父的約定留在皇城。
何況,世上哪有如此好事,還就這般巧,偏偏落到了她身上!
“還忘了問,姑娘千裡迢迢來皇城所為何事?”
“若未能辦成,或許,我這做丞相妻子的,能助你一臂之力。”
夫人轉了話題,好似未聽見那句若有若無的拒絕。
小沛一怔,這夫人便是丞相夫人嗎?
皇城勳貴的夫人,都這般樂于助人嗎?對方神情殷切,卻看的小沛更是心虛不已。
她總不能和人家說:
自己來當賊的吧。
指腹觸及香囊,想起其中幾塊金錠,想了想,幹笑着胡扯,“我家貧,圖皇城富貴迷人眼。”
夫人笑容一頓,似要繼續開口,腳步聲卻驟然響起,格栅門倏然被推開。
一道急促的“母親”傳了進來。
一個年紀約莫十四五的姑娘闖了進來。
這姑娘相貌與夫人五分相似,嗓門卻極大,一進來,便讓整個靜室都鬧了起來。
姑娘看見小沛,忽然瞳孔猛縮,愣了一下,定定看了許久轉頭看向夫人,問:“這就是要給我替嫁的姐姐嗎……”
話未說完,被夫人一個眼色打斷。
“姑娘,别聽瑜兒瞎說。”夫人笑容微僵,仍是客客氣氣,想要挽回女兒的失言。
小沛卻一下子明白過來,是這夫人話裡别有所圖,索性對那姑娘直接問:“請問……這替嫁……啊是嫁給哪位公子……”
想來,這府中金頂石牆,假山碧潭應有盡有,家中小姐就算低嫁,也斷然落不到一般人家。
且這待嫁的小姐都溺斃了,還非得尋個人來頂替,對方隻怕來頭大的很,就連偌大的丞相府都得罪不起。
總之,此事絕對另有隐情。
“皇城第一人物,端王世子袁風言啊。”
瑜兒生怕她聽不清,嗓門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