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衣着單薄的王氏瑟瑟發抖,轉頭對神遊天外的李安意叮囑:“待會看我眼色行事。”
又掃了面無表情的李安意幾眼嘀咕:“算了,還是我來。”
“進!”
王氏推門而入,頃刻間換上淚眼婆娑的面容,快步沖到沈恒面前,聲淚俱下,“志遠,快勸勸安意!”
沈恒見向來不苟言笑的嫡妻一副淚眼朦胧的姿态一驚,立刻起身繞過書桌,扶住渾身發抖的妻子,女人身上的冷意順着皮膚侵入,令他愕然,“怎麼了?梅兒!”
他吃軟不吃硬,性子高傲的王氏倏然柔弱擊中沈恒的心。
王氏擡頭,兩行清淚蜿蜒在她風韻猶存的臉龐,顯得嬌弱、可憐。
李安意垂首,再看王氏小鳥依人的姿态,她怕笑出聲。
“安意要與澹兒和離!”
聞言沈恒轉眸注視低頭斂眉的兒媳李安意,眉皺得更深,冷聲:“為何?”
王氏側頭在沈恒看不見的地方示意李安意小心說話。後者倉皇擡頭看了沈恒一眼不語。
沈恒瞧見她慘白、憔悴的臉色,心裡不快漸息。
“志遠,安意心裡也難受,别怪她。”王氏細聲軟語勸慰,“我們去裡面談,讓她放松。”
王氏推擠沈恒去裡屋。
雅緻閣因沈恒時常辦公至深夜留宿,故特意辟間小室供他休息。
沈恒順着妻子的力道來到小室。
王氏假模假樣擦拭眼尾的淚水,哭訴說:“今夜,安意突然來榮安堂尋妾身,道愧對承恩伯府的厚待,愧對妾身的親切教誨,如今外頭流言肆虐,她願意與澹兒和離,免得耽誤澹兒的仕途,耽誤老爺您……”
故意停下,借拭淚的功夫瞄沈恒的臉色,見男人面色放松,好似覺得她言之有理。王氏更來勁,今夜自己算是豁出去,必會成功說服他。
她繼續哭哭啼啼,“妾身怎能答應?安意才入府一年多,月瑤去世剛滿一年。”
沈恒和緩的面色再次繃起,心想是啊!
轉了轉眼珠,有戲!王氏添道:“隻是……”
沈恒的心懸起,急急說:“隻是什麼?”
“澹兒已經答應了,安意泫然欲涕懇求妾身,說和離後願意僅帶走嫁妝,不拿伯府一針一線,一副倘若妾身拒絕便一頭撞死的模樣……妾身遂答應她。”王氏吞吞吐吐言,用餘光瞟臉色緩和的男人。
室外光明正大偷聽的李安意滿臉黑線,好髒的一盆水!
【我忍了】
小室内燭台裡的明火噼啪燃燒,沈恒撫了撫胡須不悅道:“胡鬧,和離豈是兒戲!”
王氏如同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夫君說得是,妾身亦是這般認為。”
話鋒一轉,沈恒又道:“然而……”
前幾日周建鴻用茶水寫出一字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他緩緩說:"既然他們夫妻倆心意已決,你也同意,我就不做這個惡人!"
“夫君……”
“和離書拿來,我簽字,按指印、族章。”
李安意依舊模樣乖巧地垂首站在原地不言不語,仿佛未因好奇偷聽沈恒夫婦談話。
沈氏一族,沈恒既是族長,又是官職最高的一位,加上李安意是他的兒媳,和離一事遂跳過與族内長輩商議過程。
李氏一族,威武侯泥腿子出身,父母及親族皆死于戰亂,故和離書蓋上威武侯專屬印章即可。
沈恒捏着放妻書,若有所思地看了李安意一眼,後謹慎地簽字、按指印,又從抽屜裡拿出沈氏一族印章蓋上。
李安意被他一眼瞧得渾身不自在,隻得暫時忍耐。
“明日蓋上威武侯信章後送去官媒檔房存入。”沈恒細心叮囑。
“威武侯信章在我身上。”李安意掏出玉章。
沈恒擡頭認真地注視李安意的眉眼,伸手遞出放妻書惋惜道:“你來蓋上,我們沈家對不起李家。”
立在他身側的王氏腹诽,沈家仁義至極,是她李安意沒福氣!
李安意右手死死地将玉章按下。
四人簽字、指印整整齊齊印在和離書下角,象征兩族的印章蓋在字迹、指印的上方,清晰可見,無造假的可能
至此這封和離書隻差最後一步,送入官媒蓋章、封存。
其實原本無需如此麻煩,然而李安意為永絕後患,完全脫離承恩伯府才會走諸多程序。
“明早卯正你和我去一趟官媒,此事早辦早好。”
沈恒神色複雜地對李安意言,終究是對不住她。
李安意躬身拜謝後随王氏離開。
沈恒張目望向兩人遠離的身影,大門被看守小厮輕手合上,那日周建鴻用茶水寫出一個清晰的魏字,指向皇宮的方向意思是永定帝。
整個談話的用意清晰明了,聖上懷疑魏王舊部重現之事與承恩伯府有關,自己隻是明哲保身,暫時放棄威武侯府這條搖搖欲墜的小船。
何況安意的離開于她而言或許是件好事。
那廂周建鴻連連打噴嚏,表示無辜,自己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