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事體大,我們進去談。”
“好好!”阿念帶着李安意走進卧室,她擦了擦圓凳忐忑說:“東家坐。”
李安意不推辭徑直坐下,“今日來是告訴你,你要尋的人找到了。”
“這……”阿念雙眼陡然亮起光,複又熄滅,她認為李安意在诓自己,“東家可莫捉弄阿念,盛京與揚州就算經驿站傳信都要二十日左右,距你我上次見面堪堪過五日,除非……”
“他來揚州了。”
李安意聲音肯定,補全阿念未盡之言。
阿念擡頭猶豫說:“他知道嗎?”
“我還未說你的事,不過估計他快查出來了,他來揚州是為了此事,你要見他嗎?”
“不必,我對不起他們。”
淚緩緩流出,劃過阿念憔悴的面容,當年小琳離開前将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下來,包括身上華美的衣服。後來除了那枚镯子,她全部當了換錢,因為實在是太困難了,人快活不下去了,孩子餓得嗷嗷叫。
這件事是她一輩子的心魔。
李安意點了點頭,有些事阿念不知道為好,威武侯當年的作法沒錯,一無所知的阿念才能不被卷入,如今她的打算亦是如此。
“我今日來是想問你,小琳葬在何處?他想知道。”
沉默是阿念的回答。
“你也不知道?”
惋惜爬上李安意的面部,看來這次要無功而返。
“我不确定。”阿念擡頭直視李安意,最後一次見威武侯時他神色悲寂遠眺城外,她仿佛明白什麼,晚間借着月色與老娘尋找,一塊一塊的土地摸索,終于在一處青山腳下,高聳入雲的巨樹底下發現一塊無名碑,碑後一個凸起的小土包,她揣度此為小琳之墓。
爾後威武侯返京之前,她特意蹲守在墓前,果然碰見了他,次年清明又有一名身材高大,身穿黑衣的魁梧男子來祭拜小琳。
說完這些,阿念如釋重負。
詳細詢問地址後,李安意打算告辭,離開前問出心底的疑惑,“河下村為何沒有看見一個成年的男人?”
來的路上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無論是田間還是小路上無一個成年男子。
阿念凄慘一笑,“死了!都死了!”
當年為了誅殺魏王,調走了揚州大部分府兵,大雍朝采取府兵制,全兵皆農,選拔周邊男子入折沖府,戰時為兵,閑時部分歸家務農,有時又需輪番,去盛京宿衛一年。
前方的戰事失利,死傷慘重,後方的府兵源源不斷補充,随着時間的拉長,死的人愈來愈多。
如今河下村是由當年的幾個村子合并而來,婦女占據大多數,而她們中的大部分又成了寡婦,阿念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的小孩長大了,念書的念書,打工的打工,許多都離開村子,自謀生路,故難見成年男子。
“他們選什麼不好,非選位錦衣玉食裡長大的嬌貴王爺當三軍主帥,結果呢!死傷無數,真是白交了銀子,供養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牲。”阿念神情憤恨,好似要飲那位王爺的血,吃其肉,“可憐我病死的二兒子,可憐我沒了父親的大兒子,可憐我……”
“嗚嗚嗚!”
女人雙眼流出淚水,用哭泣發洩多年來壓抑的情感。
李安意面色複雜地遞給她一方絹帕,慶幸自己未告知她沈渡便是她苦尋之人,當年那位出征絞殺魏王的王爺是肅王,沈渡的親生父親。
阿念接過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讓東家見笑了,我已多年不曾哭過,今日一哭似如心間一塊巨石落地,松快許多。”
停頓片刻,她又道:“我相信東家不會認錯人,玉镯交給他吧,了全我和小琳的心事。”
“阿念還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勿要告訴他我的事,就算告訴了他,也不要讓他來找我,此事過後,阿念什麼都不記得。”阿念起身向李安意鞠躬行禮,“阿念隻是一位普通婦人,無意卷入其中。”
阿念雖不聰慧,卻通過顯貴的威武侯和墓前那個與小琳面容七分相似的男子推出小琳的真實身份複雜,不是她能招惹的,心願了結後,往事如煙消散。
李安意答應她。
*
李軒跟在李安意後頭摸了摸發涼的手臂,驚恐說:“娘子,這村子有點怪,墳有點多。”
知道事情緣由的李安意淡然回答,“你怕?”
男人壯着膽子搖頭。
返回城内後,李軒按李安意的吩咐停在巷口,等她回來。
“走吧。”
馬車緩緩駛離。
申時,回院的沈渡收到一張熟悉的紙條。
【亥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