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孩識字的錢她還是出得起,至于其他人愛莫能助。
一盞茶後散學了,李安意叫住阿念,兩人去一旁密談。
“東西已經交給他了,他也答應不會找你,你可以放心了。”
阿念向李安意俯身行禮,“謝謝東家,此後阿念不認識小琳,她的墓我也不會去祭拜。”
“他要我轉贈謝禮給你。”李安意将沈渡一大早放在窗邊的布袋遞給阿念。
“替我謝謝他。”阿念接過布袋。
李安意最終還是沒有問她死嬰之死,已經沒必要了,都過去十多年了。
*
黑水戳了戳沈渡,見人不搭理自己,又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黑水和沈渡的關系并非嚴格的主仆,像是相識多年的朋友,因此他們之間說話随意。
扯開面前的手,沈渡皺眉不耐煩說:“有事快說!”
“沒事。”黑水低頭注視沈渡面前木盒裡的玉镯,雖然镯子很好看,但是也沒必要一動不動看一個時辰,顯得奇怪,絕對有貓膩。
他伸手欲摸镯子,看看有什麼機關令沈渡坐一個時辰研究。
啪!
“痛痛痛!”黑水捂着被打得鮮紅的手咋咋呼呼跳開,指責打人的沈渡,“你無情、無義、殘忍……”
“我還能更無情、無義、殘忍,你想試試嗎?”沈渡威脅道。
有一個愛吓唬人的主子真沒辦法,黑水搖了搖頭投降,“我怕了!”
一屁股坐在沈渡對面的黑水仔細研究木盒,終于發現貓膩,恍然大悟,“原來你昨晚帶了的東西是這個,隻是他/她為什麼要送你女式玉镯,怪好看,怪不合适的,難道……”
他拍桌驚起,好似明悟。
“坐下,一驚一乍做什麼?”
黑水又坐下補充說:“難道是要你送給别人?”
不得不說,黑水這次猜中了。
沈渡将信将疑,卻又推翻他的猜測,肅王妃不帶女式镯難道帶男式镯?
“去整理行囊!兩日後出發。”
黑水瞠目結舌,“你去幹什麼?”
“出去一趟,晚飯自己解決。”
*
夕陽落山,夜的翅膀無聲無息張開,吞噬散發光彩的霞雲,餘晖頑強穿過,從邊緣處落下,降至人間。
淺淡的橙黃色光滲入視野,沈渡退後幾步,随手在路上買了幾個包子墊肚子,提着事先備好的東西,步伐輕快地遠離揚州城,前往郊外。
夜色漸濃,沈渡站在巨樹下不言不語,他的面前有一方無名碑,碑前幾個腐爛的水果散發惡臭,碟子上空空如也,一小捧灰堆在地上。
涼風拂過,樹葉簌簌作響,一個人默默跪下,樹影落下蓋住沈渡的全身,他的表情、思想全都掩在陰暗且嚣張的影子裡,一切仿佛被樹影吞噬,時間靜止,風也停息。
夜色融進樹影裡,四周漆黑一片,又是無星無月夜,黑幕深如濃墨,蟲子揮舞翅足爬上跪地人的膝蓋,猶如國王般逡巡領地。
膝蓋劇烈抖動,蟲子用力将足尖釘入柔軟的布料,挂在上面搖晃,幾次欲落未落。
沈渡拍了拍膝蓋,蟲子拼盡全力飛離,他挪動僵硬的身體,随後點燃紙錢,昏暗的火光跳躍,映在他的瞳孔,好似眼裡着火般灼烈,燒焦味充斥在空中,逼退腐爛的惡臭味。
鮮果擺在碑前,碟子上放入透花糍,做完所有事,沈渡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空中,他拗口地念出那個稱呼,“母親,我來看你了!”
閉了閉眼,最艱難的話說出,之後的一切順理成章,他睜眼面無表情,“對不起,我來晚了!”
夜風爬過樹梢,樹枝微微晃動,沈渡又跪下低頭閉眼,伸手撫摸經曆多年風雨的無名碑,粗糙的觸感始終在指尖蔓延,“我會為你和他報仇。”
不知過了多久,沈渡起身凝視土包,“明天再來看你,後天我就要離開了,外曾祖父說聖上已經喚他詢問我的事,聖上已經注意到我了。”
頓了頓,他又說:“不對,是去年秋獵已經發現了……”扯出一個諷笑後,沈渡繼續自言自語,“畢竟據說他是他最愛的女人生的兒子。”
“最愛……”沈渡重複說,嘴唇的弧度愈來愈大。忽然,他收起笑容,冷冰冰說:“我很期待與他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