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禹開然平時很不着調二世祖做派,但這家店裝修的倒是很有品味。舍棄了一切驕奢淫逸紙醉金迷的小資風,專門請國際有名的設計師過來,頹廢又帶着收斂的文藝,偏偏用料又都很講究,乍一看不覺得隻覺得高級舒服很有調調,但細品又透着不經意的矜貴。
男人就垂手而立在店門外兩米處,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大衣,身形高大挺拔,不遠處歐式複古落地窗上的吊燈發出柔和的光暈,微籠了他半個側影。
按理說這樣高大建築下,人應當是相當不起眼的,尤其是GUHIJ這樣特地花心思的。專門來打卡的網紅,有心裡活絡的還會特地将背景虛化,隻留下一個GUHIJ标牌,免得被落了氣勢。
但男人站在這裡,卻沒有被壓下半分的貴氣,好似周圍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吸引着衆人的目光再也看不到别的。可卻又偏偏像是融于這寂靜的深夜之中,連晚風都不好意思在驚擾。
沈晞跑出來時,都特地偏航了幾分,繞了個小圈免得打擾到人家。
三大金剛還在後面氣勢洶洶的追着,“你剛剛是不是在罵我?!”
沈晞腳步不停,像是十分驚訝,語氣誇張道:“哇,這都被你聽出來了,你真聰明。”
“……”
清甜軟糯的聲音,在這一刻格外的欠揍。
三大金剛在心底咆哮,眼睛都氣紅了,大有不把她抓住狠狠收拾一頓不罷休的架勢。奈何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腳步虛浮,隻能看着前面欠操的人越跑越遠。
大概是樂極生悲,沈晞忽然被有些不平的路面輕絆了下,腳步微頓。
三大金剛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攙扶着努力提速,臉上露出一抹殘忍又邪惡的笑。卻也不忘在快靠近男人時,下意識繞開,沿着沈晞的路線跑去。
但就在這時,那個隐于夜色似乎萬事萬物都入不了他眼的男人忽然不緊不慢往前邁了兩步,擋在了他們面前。
三大金剛一愣,下意識擡頭。
一個人的氣質到最後往往是不需要任何外界力量來裝飾的點綴的,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這裡,便有着千軍萬馬的氣勢。
讓三大金剛實打實的感受了一把什麼叫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然他整個人仍是很淡,連說話都是溫溫淡淡的,似乎在同老友講話般,“冒犯了人家女孩子,被人家罵一罵也是應該的。”
卻如同昭昭天理,讓人心悅誠服。
三大金剛甚至連酒都醒了一半,有那一瞬間竟然在心底生出了個詭異的念頭——他們好像犯了什麼罪無可恕的事。
“去給人家道個歉。”很随意的語氣,如一把羽毛輕輕飄落下來,卻讓心重重一沉。
“嘭”的一下,像是得到了寬恕赦免的機會。
溫淡清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沈晞一愣,下意識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這聲音實在是太過抓人,溫淡的、清冷的這樣的聲音很多,可把它們糅合在一起,又多了幾分溫潤的,實在是太獨特,就像月光,幹淨、清冷又溫柔皎潔。
于是她便看到一個寬闊平直的背,将黑色的大衣撐起,這樣的衣服其實對肩背身高都極其考驗,窄了撐不起,厚了太笨重,矮了就未免滑稽。
而他是真說完将和大衣有關的例如神秘、挺拔、莊嚴、氣場這些詞語诠釋的很到位,并且還不刻意和緊繃。
月光挂在他的肩頭,那背影如一座頂天立地又波瀾不驚的高山,讓人想要攀登。
而此時這樣一個背擋在自己面前,就莫名有股安全感。
她不由多看了兩眼,忽然覺得這背影有些眼熟,又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裡看到過。按理說這樣子的人見到,是不會沒有特殊記憶的。
沈晞想的太入神,以至于沒有聽清後面男人說的話,所以當男人突然側過身,她猝不及防的和三大金剛直線對上時,她幾乎下意識擡腿就要跑。
可下一秒,卻聽到三大金剛還帶着醉酒後的含糊吐字,卻異常真誠異口同聲的說:“對不起——!”
那聲音大的跟喊口号似的,非常震撼,路過的行人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看過來。
沈晞上半身都已經轉過去了,被這一聲搞得直接差點閃了腰,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回頭,發現三大金剛臉上同樣茫然。
就像是被蠱惑了一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就這麼做了。
她腦海裡這才隐約響起男人後面的話,微微側頭看向男人,一雙玻璃珠幹淨的眸帶着感激的淺笑,“謝謝。”
軟糯的少女音此次真心實意,清甜到不行。
三大金剛心中一整個卧槽,是真的差點軟跪下。
“不必。”傅律白側身站在月光下,餘光不經意的一睇,卻未收回,反而微頓,似乎在确認什麼。過了幾秒,總是溫淡看不出情緒的眸子裡難得閃過一絲驚訝,連嘴角都及不可察的勾起個淺淡的弧度,“日行一善。”
雖然淺的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并且一瞬即逝。
他說的字正腔圓,可配上他溫淡又冷潤的嗓音,這樣不緊不慢的說出來,總好像帶着幾分打趣的意味。
沒想到在京市也能遇到他,世界真小。
第一次見,是半個月前,農曆二月初八,釋迦牟尼出家日。
佛祖都選定的日子,那自然是靈上加靈。還未到雨季,杭市從昨夜開始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到今早都未停。這樣子的天氣都未能阻擋信衆們的腳步,可見誠心。
廣濟寺向來香火鼎盛,更說前兩日有位頂有誠意的捐了一大筆香油錢,更是引得朝拜的信衆們生生将青山翠綠的盤旋路都站滿。
坐車來的路上,司機都在聊這件事,那數字聽得沈晞暗自咋舌,心善果真能賺大錢。
好在信徒們的誠意感天動地,下了車,這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不然她不知道怎麼帶着外婆上去。
卡在山路中間時,沈晞還在想,難道人家的心意也是能分一杯羹的?讓佛祖覺得更加虔誠?
原來佛祖也是拿錢辦事的。
沈晞不懂,她即非信徒,也好不虔誠,實在不理解個中邏輯。
但放眼上下全是密密麻麻如蝼蟻般的人,又覺得那必然是有道理的。
知道她并不信這些,又怕她百無禁忌的謗佛,到了主殿後外婆便叫她去自己逛,不必陪她,等結束後會給她打電話。
其實原本也不用沈晞來的,隻不過一直照顧外婆的阿姨因為這兩日天氣變化生了病,現在還在躺在醫院輸液,沈晞這才自動請纓。外婆本來想自己來,别看她今年七十歲,身子骨倒是硬朗。
但到底是跨市,又上山的,雖然是臨市沒多久車程,可沈晞哪兒能放心,保證一定不亂講話,這才同意她從紹市陪同過來。
來的路上沈晞還故意問:“咱們紹市也不是沒寺廟,怎麼非要來杭市,您是覺得家裡的寺廟沒廣濟寺香火旺,怕菩薩佛祖們區别對待?”
惹得外婆輕聲呵斥,并揚言要是再胡說就不讓她陪着了,要自己去。
沈晞笑着,做了個手指封唇的動作,表示自己不說話了。外婆最終也沒說出個緣由來,好在沈晞也并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
沈晞站在金身大佛的正對面,并未走進大殿内。見他臉上含笑的看着飽受人間疾苦的衆生對他三跪九叩,乞求他的憐憫,他也隻是心安理得的笑納。
真是慈悲。
沈晞看着雖然保養的很好,但也是古稀老人頭發仍是花白的外婆,虔誠的跪在蒲團前,随着叩頭的動作,身上薄薄的棉布杉勾出她有些輕顫的蝴蝶骨,變成小小的一團。
而她面前的大佛仍舊以睥睨衆生的姿态,衆生平等的心安理得的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