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隻是面無表情的和大佛對視着,覺得自己成長了。
等拜完,她這才走進大殿内,将外婆扶起,帶着些俏皮的問:“您究竟有什麼願望,所求什麼,跟我說說,或許我先一步替佛祖幫您完成,就不麻煩他了,讓他去普度别的衆生,他多忙啊。”
外婆隻是用一種慈愛的目光溫柔的看着她。
這話不是問過一次,可每次都問不出。問不出啊就隻能随着外婆給站在大殿一側的小沙彌捐香火,有專門的人将她們這些給了香火的香客引到偏殿。
衆生平等,可那麼多衆生,所求那麼多,當然是越虔誠的越先能被看到。
看外婆穩穩當當的坐在蒲團上後,沈晞這才放了心。
或許真的分得了那位頂有錢大善人的誠意,沾了他的光,這次竟由主持親自講經布道的點化。
轉身走時,大師無喜無悲的聲音傳入耳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随着走遠,聲音越來越淡,直至聽不見。
沈晞沿着偏殿遠離香客的方向,沒什麼目的的走着。走了五分鐘,人群驟減。雨後山間空氣十分的新鮮,倒真有幾分沁人心脾的幽靜。
她不由擡起頭,仰面深深吸了口氣。忽地臉上便是一涼,不知道是不是她剛剛惹佛祖生氣,天空又下起了雨。
所幸不算大,但朦胧細雨在這個季節打在身上也不算舒服,好在衆生對衆生還算溫柔,大概是因為今日天氣不好,僧人在寺内各種擺放了些傘,以供有需要的使用。
離她不遠處,便放着一個竹筐,沈晞小跑了幾步過去,發現裡面還放着最後一把傘。
就說佛祖才不會這樣小氣,沈晞笑着将傘撐起。
淺色的碎花傘撐在頭頂,大概是來來往往的香客們日積月累布施留下的。
她已經徹底沒了方向,隻沿着手邊七拐八拐,小徑豁然開朗,大概是進了某個偏院,沈晞雖然不信佛但尊重人,怕打擾住在這裡的師傅們,正要退出去,眸光猛地一頓。
發現這裡竟然還有個人在。
隔着朦胧煙雨,白襯衣黑西褲的男人伫立在雨霧中,他的身材比例極好,寬肩窄腰,一雙腿顯得格外的長,卻又不顯單薄,襯衣的袖子被他随意折上去了兩折,沈晞這才發現他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男人面前,也有一座金身佛,隻不過沒主殿的那樣巨大到睥睨,他也如沈晞之前那般站在佛像面前。
這個畫面實在是太具有視覺沖擊,如果是别人或許會有種非主流或頹廢文青的無痛呻|吟感,可這個男人站在這裡,好像理所應當如昭昭天理般,仿佛不站在雨霧中去感受雨水這生于天死于地的一生才是錯的。
可偏偏他又不會有任何的指責,隻會寬容的同你說沒關系。
他的背影實在是太過溫柔,就像一座隔着江南煙雨的遠山,溫和甯靜缱绻又能包容萬物,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像是受到某種蠱惑般,沈晞撐着碎花傘,走出檐廊,走進雨霧中。不由自主的走到他的身側,想去看看站在他的身旁、他的視角下,看到的佛祖是不是慈悲的。
很久後她再去回想反思這日,明白自己這是鬼迷心竅。
可此時的她并不覺得,隻想走近。走近後才發現他質地偏軟的白襯衣已經有些濕,貼在肩上,微露出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她下意識将傘舉高,微側到男人頭頂。
這才發現,他真的好高,她将胳膊完全伸直,才能堪堪将他遮住。
大概是這個動作驚擾到了男人,男人忽然側過頭來。
于是,她便措不及防的對上了一雙無喜無悲淺淡的眸,他身後是朦胧雨霧和心安理得永遠微笑的金身佛,可她卻好似透過他淡淡琥珀色的瞳孔,看到了憐憫和慈悲。
一刹那,時間好像靜止,周圍的一切都好像變得模糊,連空氣都似乎抽成了真空,萬籁俱寂。
沈晞隻聽到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那是無關情愛的,一種來着靈魂的震顫。
男人像是從某種沉浸的情緒間抽離出來,頃刻間便隐去了全部的情緒,眸色變得溫淡如常。他才抽離出來,其實仍有些弄不清狀況,卻在看到橫在自己眼前繃直的纖細胳膊,連瓷白手背上淡紫色血管都微微可見時,擡起手,十分紳士的撐起兩人之間的傘。
他甚至連其他姿勢都未變,就那樣淡淡的看着她,像是在詢問她是否有事。
就好像,她有什麼事,都可以向他乞求一樣,就真如神佛一樣,看他心情,應允便能實現。
又很奇怪的,沒有任何的高高在上感。
可索取終究帶着幾分弱勢。
沈晞這才回過神來,沖他笑了下,語調輕揚道:“日行一善啦。”
我才是給予者。
說完,便轉身,帶着幾分扳回一程的輕快跑進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純棉的白色風衣裙擺在雨中飄揚着,像森林中快樂的精靈。
不信神佛不信因果,卻臉不紅心不跳說着“行善積德”的沈晞,今日卻被他的微微調侃弄得有些臉發熱。
學她講話。
幹嘛不把她最後那個微微拖長的“啦”字也學完?
想着他那樣的嗓音字正腔圓說出來,又先把自己逗笑了。
沈晞将臉埋進被子裡,又抱着被子打了個滾。再擡起頭來時,頭發拱的有些亂哄哄的,可臉上還是帶着消不退的興奮。
是真沒想到在京市還能遇到他。
他講話時十分的字正腔圓,也聽不出是哪裡人。一般人講話或多或少都會帶些鄉音的,不是說有口音,是一些個發音細節、輕微的語調用詞習慣,都根深蒂固融入進骨血裡,那是人們的根。
可他是沒有一點鄉音的,連南北方都聽不出。
他也相當的紳士,雖然車就在一旁也并未說要送她。畢竟他們隻有簡短的兩面之緣,這樣的提議可能會讓女性感到不安。
雖然他長着一張自己才像更不安全的臉。
問她等一下是否還有别的安排,需不需要幫她叫車。
沈晞盯着那張“不安全”的臉,拒絕了他的好意,才不到九點鐘,步行五分鐘便有地鐵可以直達她的學校。
也是這時才發現早就沒了三大金剛的身影,連他們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隻隐約記得,他開口時,bar裡的駐唱再也不敢玩抽象,兢兢業業的又唱起了歌。
是一首粵語歌,發音很标準,帶着維多利亞□□有的奢靡與浪漫,可頭牌再好的嗓音也不如面前的人聲音撓人耳。
仔細聽,唱的是《富士山下》。
那時兩人還不知,一切的因緣際會便在此時開始。
命運的齒輪開始滾動,會将兩人纏的這樣緊,就算攪碎也不想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