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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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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律白回來時,禹開然就覺得他臉色有些不對。雖然表情依舊溫淡如常,可廳内暖黃色的燈打在他身上,便覺得那道總是人間一抹清亮的身影不再似以往般從容閑适,人有些微微發緊。

其實是很細微的反應,别人都不會看出來。但他從小記事起便被耳提面命着,要和這位打好關系為三哥馬首是瞻,二十多年的察言觀色了解他比自己還了解,所以還是被他給看了出來。

禹開然一愣,不知出了什麼事,能值得三哥有這樣的反應,剛想問,韓老便也回來,一旁的管家還端着一小盤核桃蓮子來,大有徹夜長談的架勢。

“來嘗嘗,都是院裡自己摘的。”韓老招呼着,又說,“你來得不巧,隻剩去年存的了,等再過兩月你再來,就能吃新鮮的了。”

傅律白上前,帶着幾分歉意道:“實在抱歉韓老,有事我得去處理一下。”

禹開然更是一驚,棋局才擺哪有臨陣就走的禮數,還是對着韓老。這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又想給三哥使眼色,問是否可以讓他去代辦。

可這個想法才出,便又自己給自己否了,既然要三哥親自去的,那必然是不能代的。

韓老倒是神色如常,“我也乏了,之前不顯,這一走動人便懶了。剛好,你忙你的去。”

說完,又想起什麼,“事,過猶不……嗐,”未說完,韓老側頭自嘲輕笑,“你是有分寸的,又哪裡需要我叮囑,老喽老喽人就是話多。”

他輕擺着手,“快去吧。”

新拿來的小食,又哪裡是乏了,不過是顧及他的面子。傅律白自然領情,穩妥又不失禮數的笑道:“改日再來向您請教。”

韓老笑着說好。

又哪裡還需要他這老家夥的指教,就他這棋藝,早在多年前便悄悄開始讓他。雖讓的不明顯,但他倒也還沒老眼昏花的程度。

韓老喝着已經涼的半杯茶,看着那道漸遠的挺拔身影,也便隻有這樣的才能真真稱的上一句青年才俊。

沒想到傅老頭子自己也就那樣,他們兩個打配合了一輩子,他也沒怎麼瞧上過,養出來的孫子倒是出類拔萃的無出其右,确實要看今朝了。

管家一路将人送到門外,說着,“天黑,二位公子慢些開。”

胡同裡的路最是不好走。

傅律白輕颔首。

禹開然也客氣點頭。

等人走後,他便端不住了,忙要問着究竟出了什麼大事。

傅律白便開了口,聽完後,禹開然微怔,他以為是怎樣天大的事,沒想到竟然隻是因為那個乖寶寶。

愣然兩秒後,速速的撥了幾通電話出去。兩分鐘後,他皺着眉有些急道:“這個乖寶寶怎麼和胡壽搞到一起的?黃賭毒就沒他不碰的簡直爛到沒邊了,剛跟我說這次突擊檢查就發現他們包廂酒裡有——”

禹開然忽然噤了聲。

因為他看到,柔和的路燈下,三哥因拜訪長輩特地穿了件灰色襯衣,壓下了他幾分木秀于林的鋒芒更顯内斂沉穩,而此時是萬事萬物也壓不住的周身淩利,就這樣直直的看過來,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沉。

像是險峻高山上最鋒利的山尖,密密簌簌的尖尖能要人命,帶着說不出的壓迫感萬鋒齊發似的将人停在原地,饒是認識這麼多年,禹開然也一時間大腦宕機,忘記了後面的話。

傅律白聲音沉如深海,“有什麼?”

-

沈晞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悄悄打量着四周,空蕩、極簡、有序,沒有任何多餘的擺放。

這種極簡和有序感,是和傅律白身上那種不一樣的,他的極簡是收斂神秘的,讓人下意識想去探究。有序也是,他有種某種自己的運行規則,連靠近他身邊的人都不自覺的被影響,下意識跟着他的秩序,也變得清晰。

而這裡,是冰冷鐵血又帶着明晃晃的威壓的。

尤其是面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極具威嚴的幾個大字,讓她莫名的有些緊張。

是那種,會不自覺下意識開始反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什麼錯的緊張和不安。

時間還要退回到三小時前。

沈晞覺得自己簡直丢了個大人,這和她想象中的她光鮮亮麗然後雲淡風輕的接受他一些個贊許——畢竟她最近受到的誇贊十分的多,不差他這一個,她自當灑灑水般擡起手輕捋鬓角碎發道而後,十分謙虛又從容的說:小意思啦,這沒什麼的。

完!全!不!一!樣!

幸好她沒在他開口前一秒,提前捋頭發,不然她都不敢想象她那炸毛雞窩頭會不會被狗啃掉一塊似的,連做個雞窩都非常的抽象扭曲。

反正,這公司她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這段時間,大家都知道她辛苦,老徐甚至親自發話讓她今天差不多就行了去休息,于是她提着小包包便跑了。

但是跑半天,都不知道去哪兒,加班的後遺症在這一刻無遺的顯露了出來——逛不動一點,連商場都不想去。

于是她便灰溜溜的坐着地鐵直接滾回了學校,在宿舍床上躺屍。躺了大半個小時,宿舍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打開,露出了甯今雨同樣死氣沉沉打工人的臉。

“你回來了?”她從床上探出個腦袋來,沒什麼精神的問。

甯今雨見她回來的這麼早,也是一愣。

“嗯。”她眼睑微垂的應着,過了兩秒,像是忽然有了什麼想法,擡起頭問,“茜茜,想去喝一杯麼?”

喝一杯?

現在還有什麼是比喝一杯能更讓她冷靜和放松的?

她可太需要了!

兩個人一拍即合,簡單收拾了一下換了件衣服後,兩個人重新出門。

晚高峰,也沒打車,坐的地鐵。

學校站,這個時間往外走的學生反而少,難得在這站有座位。

甯今雨微微仰頭靠坐在椅背上,目光有些發空。沈晞湊近,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問:“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

甯今雨輕眨了下眼,思緒像是微微回來了點,輕“嗯”了聲。

沈晞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那你等會兒多喝兩杯,回來好好睡一覺,我會清醒着的。”

兩個人出去,總要有一個是保持清醒的。

她的手好溫柔,聲音也好溫柔。她的溫柔,不是那種柔情似水的溫軟,而是一種可靠的溫柔,溫柔的讓人想要落淚。

甯今雨輕垂了下眼睫忽然靠到她的肩上,欣然同意着,“好啊。”

她比她高兩厘米,這個角度,沈晞便沒能看到她微紅的眼眶。

感受到肩膀微微沉沉的重量,沈晞也隻以為是她累了,很大方的借了自己的肩膀給她,有些遲疑,最後還是輕聲講,“工作是做不完的小雨,别總這樣緊繃着自己,人類是允許休息和放松的。”

和她被迫加班不同,甯今雨是真的一直把自己的人生安排的很滿,無論是最初的剪vlog做阿婆主,還是在民宿勤工儉學,她一直推着自己一刻也未松懈的往前,像是一個彈簧一樣壓到最緊。

沈晞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可她此刻感受到了她滿溢出來的緊繃,還是沒忍住說了。

就在這樣安靜又雜亂的地鐵上,像是可以這樣沒有終點的一直搖晃的開下去,雖然不是因為工作而緊繃,但還是有一行溫熱的淚沒控制住的從甯今雨眼眶奪出來,順着眼角流進發絲。

去的酒吧就在離學校三站遠的地方,來的幾乎全是附近的學生,她們也來過幾次,很安全幹淨。

她們要了些酒,就在吧台喝着。沈晞因為提前承諾,所以就要了杯莫吉托慢慢喝着。

甯今雨倒是喝的盡興,中途要去洗手間,沈晞不放心的跟着一起。甯今雨笑着說自己又沒醉,她其實是偏清冷的長相,可喝了酒這樣一笑,就有點冷豔玫瑰那味了,很是迷人。

沈晞覺得她這樣有點危險,自然陪着,“我自己想去衛生間不行?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

甯今雨沒點破她,笑着說好,一路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聊着天,思維清晰步伐很穩。但在甯今雨誤把衛生間附近的包廂認錯推開時,沈晞就知道她還是有點醉了。

煙霧缭繞,幾個明顯的社會男人分坐着,身旁是年輕的女孩們,暧昧靡靡。

這個畫風出現在這家酒吧裡實在違和,沈晞愣了下。

包廂驟然被打開,沙發裡的男男女女們茫然又帶着幾分被打擾的不悅擡起頭。

“抱歉。”那種違和感越發的明顯,沈晞說完就想就想關上門,拉着甯今雨快點走。

坐在沙發最中間抽煙的男人,視線也找到了落點,看了過來。目光由不悅、冰冷、狠厲在看到什麼後,驟然一笑表情變得有趣,他眼角有一道淺淺的疤,因這一笑而像個陰冷的毒蛇。

讓沈晞身上的汗毛忽然豎起。

就在這時,因沒看到衛生間而有些疑惑的甯今雨忽然回過神來,往前一步,擋在了沈晞的面前。因喝了酒而有些慵懶的眸瞬間變得淩厲強硬起來。

沈晞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她能感受到前面的人的緊張。

也因此,下意識越過她頭發,去看那個帶疤男。

“呦這不巧了麼,來一起啊,喝什麼我請,”說話間,帶疤男已經站起身,向她們走來。

甯今雨下意識後退着,沈晞在她身後感受到,自然配合。

帶疤男眼神微擡。

身後的門忽然關上,沈晞回頭,這才發現,原來門兩側竟然還站着兩個人!

她雖然有些弄不清狀況,但目前的情形讓她後背開始有些緊繃。

“走什麼呀,喝兩杯,”帶疤男站到她面前,看到她身後的人時,目光帶着幾分驚豔,“你同學啊?哦,我忘了,你在這附近上學呢。來啊,别客氣啊妹妹,盡情玩,我請。”

這話是對着沈晞說的。

甯今雨咬牙,像是一隻小獸一樣,“你要幹什麼?!”

說着,将身後的沈晞擋的更緊了。

感受到她的緊張,沈晞伸出一隻手來,扶住了她的肩,無聲的安撫她。像是在說:沒關系,沒什麼大不了的。

甯今雨心中一暖,看着面前人的目光更加淩厲。

“不幹什麼,緊張什麼啊,就喝兩杯。”刀疤男輕笑着,似乎在無奈她的小題大做,“這樣吧,就喝兩杯,喝兩杯就讓你們走。”

甯今雨淩厲的目光開始變得有些松動和遲疑。

帶疤男輕笑着看着她。

就在這時,一道偏軟甜的聲音忽然響起,可說出來的話卻很硬很幹脆,碰撞在一起有着說不出的味道來。

“我們不喝,難道你還要非法囚|禁我們麼?”

帶疤男愣了下,視線微轉,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興趣,可下一秒,他卻對上了一道直白的視線。明明玻璃珠似的清澈可愛眼睛,此時卻顯得冷靜且鋒利,看上去有股置身事外的清冷,和不好惹。

他心中微震,在想繼續探究時,甯今雨卻像是忽然做了某種決定,眼神一定,直直的看向他,“我如果喝了,你就放她走?”

帶疤男還沒忘記正事,又将視線暫時的移開,看向甯今雨。和甯今雨認真的表情不同,十分的漫不經心道:“說什麼放不放的啊,不知道的小妹妹還真以為我要幹嘛呢。”

他說這話時,又打趣般的看了眼沈晞。又收回視線和她說:“就喝一杯,今天不想玩就算了。”

甯今雨卻仍一錯不錯的看着他,似乎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刀疤男眼底漫不經心的笑也慢慢收起,直直的看着她,下一秒又帶着點意味深長的笑說:“對,放她走。”

甯今雨點頭,但視線仍一直落在他的臉上,就這樣直直的看着他,似是想确定他說的是真是假,也像是想用這雙清冷淩厲的眸讓他在日後的每一天都記住今天的承諾。說:“好。”

刀疤男對于她的視線似乎沒什麼壓力,微微側頭給不遠處的人一個眼神,那人便拿着杯酒過來了。

看上去五顔六色,像極了女巫的藥水,甯今雨便要接。

沈晞皺着眉,覺得現在男的怎麼都這麼有病,逢人就要叫人喝兩杯。

怎麼喝兩杯是能叫你延年益壽長壽不老麼?

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就要去攔。

就在這時,包廂的大門再次被人從外大力打開,并帶着比她們有氣勢無數倍的聲音說:“警察,檢查!”

那個畫面是十分戲劇的,發生的很快,但又像被放了慢鏡頭一樣每個細節都清晰。

帶疤男看到來人,神色一變眼疾手快的就把酒從小弟和甯今雨交接的手中打翻;沈晞去攔的手抓了個空,她這一下力氣用的大來不及收,便打到了對面小弟的胳膊上;酒杯“啪”的一聲摔碎,酒直接灑在空中,不偏不倚的落到了進來的警察叔叔鞋上。

噼裡啪啦又手忙腳亂,怎麼看怎麼在像銷贓。

警察叔叔臉色一下就變了,“帶走!給我全帶走!”

于是他們便這樣被帶走了。

這還是沈晞第一次坐這樣的車,有些無所适從和懵逼,甯今雨的臉色則一直很難看,坐在車裡沒說話。

過了會兒沈晞下意識探着頭和前面的人說:“警察叔叔我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他們不讓我們走,幸好你們來了。”

那語氣,跟解救人出水火似的,前面的警察挺年輕,應該才工作不久,語氣也輕快,“我也看你們氣質就和那些人不一樣,要不怎麼給你們單獨一輛車呢。但還是得回去一起做個尿檢哈。”

-

禹開然一邊和值班領導交涉着,一邊暗暗看身旁的男人。

傅律白負手而立,站在不遠處。白熾燈照在他的身上,将他颀長的影子打到對面的玻璃上,眼睑微垂,讓人看不清神色,隻靜靜地看着裡面坐着的人。

但好歹是斂了一身的煞氣,禹開然暗自松了口氣,剛剛真把他吓一跳,來的路上,人坐在車裡周身氣場外放的,讓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當時他就覺得,要是人的氣場像修仙劇那樣是有形的,三哥現在周圍肯定氣息缭繞濃郁到不行,至少有三米後,近者直接魂飛魄散那種。

那邊已經決定放行,讓人去走流程拿鑰匙。

禹開然便也走過來,站在傅律白旁,順着他的視線,去看裡面的人。隻見人穿着件很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安安靜靜的坐在有些掉漆的椅子裡,眨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打量着,但頭沒敢怎麼大幅度的動。

看上去确實很乖,幹淨純粹的和這環境都有點格格不入。

禹開然收回視線,又看向身旁的男人,“三哥你也别太……”

他本想說“急”,但又覺得這個詞彙放在三哥的身上,實在是太違詭異。他身上就不應該出現類似這種太過度波動,甚至偏向負面的情緒,應當總是氣定神閑從容淡然的,好像什麼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沒什麼大不了。

回想一下,剛剛三哥“急”了麼?似乎也并沒有,甚至一路上也隻是他在打電話,而三哥隻四平八穩的坐在車中,目光淡淡看向窗外。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剛剛下意識就想用“急”這個字。

無法定義,他默默将最後這個詞吞下,又說:“先等尿檢結果出來,你看——”

還未說完,卻見身側一直平穩讓人看不出什麼情緒的男人,眸色猛然一凜。

恰好這時開門的人過來,将門打開,在禹開然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身旁的人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速度快的,讓開門的人都愣了下,他下意識順着風的方向看過去,但門又自動關上,隻看到一個寬大冷峻的背。

-

尿檢?

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回想到這個關鍵詞,沈晞驟然睜大了眼睛。

大腦從最初太過突然的宕機,而慢慢清晰冷靜下來。

那個被急匆匆扔掉的酒,剛剛的檢查……

讓沈晞隐隐猜到些什麼,再加上這樣的環境下,開始後知後覺的後怕。有些不安的輕舔了下唇,緊張的發渴,甚至還是思緒亂飛,要是真的,要是剛剛甯今雨真的喝了,或者她也被按着喝了……

門在這時忽然被從外面打開,她有些驚慌的下意識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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