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看清,一道寬大的身影便已經大步流星的走到面前,有些強硬的捏住她的下巴,擡起。
那雙漂亮的眸子裡帶着幾分慌亂和緊張,但依舊清澈明亮,是聚焦的。
傅律白一雙淺淡的眸子,冷靜直白不帶有任何情緒,近乎冷漠的一寸寸審視着面前的人,臉色是正常的白皙并不見蒼白或是冷汗,呼吸也并未急促,隻是唇被她舔的愈發殷紅水潤飽滿。
他沒什麼表情的微微移開視線,手卻未離開,還是打算再确定一下。拇指向下,抵住她的下颌,同時四指并攏滑向側頸,按在上面的脈搏上。
沈晞被捏的有些發痛,被迫擡頭,也終于看清了來人。微微怔愣,心中的不安在這一刻也得到了緩解,惶惶無處安放的心髒也得以問問落下。
可下一秒。
溫熱的呼吸落下,淩冽的霧凇和淡穩的檀木味道萦繞在鼻息間,明明是很違和的兩股味道卻又異常符合他,沈晞覺得他便就應當是這樣的。
凜冽溫淡氣定神閑且從容不迫的。
她有些失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比那晚在辦公室時離得還要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琥珀色的瞳眸裡自己小小的身影,以及他濃密黑長的睫毛。
脖頸間傳來溫熱且具有壓迫感的力道,她才反應過來兩個人此時的姿勢。
“?!”
眼睛瞪的比剛剛還大了,她的脖子就被他掌控在掌心中,敏感又帶有危險性。
這是……在幹什麼呀?
指尖下脈搏的跳動雖然有些快,但十分有規律。
傅律白終于松了口氣,冷淡到不行的臉微微緩和,剛要将手松開,忽然間指尖下的脈搏忽然重重一跳,又停止,跳漏了半拍。
他眸色一凜,仔細凝視着面前的人,同時将手指再次按壓在她的頸部動脈上。
隻見面前的人,連臉色都開始變得有些發紅發燙!
他瞳孔驟然一縮,這是符合一小部分初次吸食人的反應的。
就在這時,門被人再次從外面打開。
傅律白也未動,充耳不聞般,隻緊緊看着眼前的人。
沈晞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他在幹嘛,想幹嘛。但她視線越過他的肩,隐隐是能看到站着兩個人的,她開始猶豫是否要提醒他一下,換一個地點和時間再說。
站在門口的禹開然也覺得現在的畫面有些詭異,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就是他三哥微弓着腰寬大的背影完全将女孩包裹住,單手掌控着人家,姿勢強硬又危險的。
其實是非常具有美感,尤其是他們所處的環境、背景,又是那樣莊嚴切肅穆的,便更具畫面沖擊感。
可是,三哥做這樣的事,就已經足夠沖擊和震撼。
他都不知該作何表情,旁邊站着的值班領導大約是被林局通知了,此時表情也是十分複雜。想要制止提醒注意場合,黨的光輝見不得這些,又礙于什麼不好開口,一臉尴尬。
禹開然壓下心中的震驚,輕咳了下,低聲提醒,“三哥,結果出來了,沒事。”
傅律白聽到這話,緊斂的情緒才慢慢松開,神色稍霁。垂眸淡淡看了眼面前臉更紅的人,才意識到這裡的溫度有些高。
眼尾輕睨,收回手,直起身,看都未再看她一眼,轉身。
沈晞的視線下意識跟着他,看他站在門口,一旁的警察叔叔似乎在跟他說着什麼,她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神情,隻能看到他的背影,隐隐約約還能看到門外還站着幾個警察叔叔,輕跳的心髒瞬間變正常,而後是突突的跳動着。
緊張惶恐再次卷土重來,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在這種情況下,剛剛在亂想什麼啊?
她不安的看着對着她的警察叔叔,意圖在他表情上看出些什麼來。但也隻看到他一闆一眼,什麼都看不出,這個反應更讓沈晞的心提到嗓子眼。
雖然她沒碰任何東西,可是她畢竟和他們是在一個包廂的,她對這些并沒有太多的了解,但也聽說什麼提供場所都會被處罰判刑的,那在同一個場所裡的人呢?
她的掌心都開始出汗,隻見警察叔叔又說了句什麼,傅律白微微颔首,這是在闡述她的罪證要把她關起來,他表示了然的意思麼?
她嗓子幹到不行。
傅律白禮節客氣的和對面的人表示完辛苦後,頭也未回,好像就知道人還傻乎乎坐在那一樣,聲音冷淡道:“過來。”
是一種,近乎帶着訓斥的感覺,可聽在沈晞耳中,卻像是天籁一樣。如收到指示般,站了起來,走到他寬闊如頂天立地的高山背後,就好像隻要站在他身後,就不會再有事一樣。
仍舊沒有回頭,傅律白再次沖對面的警察輕點了下頭,路便客氣的被笑着讓開。
又眼尾輕點了下禹開然,禹開然了然的處理後續,給他個放心的眼神。
人便自顧自的往前走着,也未管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
他的腿很長,此時也不紳士,但沈晞不傻,在這樣的情境下,隻會選擇大步跟上他。連目光都未敢看向别處,隻緊緊的鎖定他那寬闊挺拔的背。
這個分局的燈大概有些時日未換了,光有些偏暗,暈黃的暖色調将他整個人照的有些朦胧,甚至如果跟不上拉開些距離後,就覺得連那背影都變得光怪陸離的不真實,好像觸手可及又好像無論怎樣都無法觸碰到。
可此時,确實她在這無厘頭又陸離緊張情況下,唯一的庇佑。
霧凇冷調疏離,可檀木又令人心安。
亦如他這個人。
沈晞的心髒不合時宜的,随着年歲已久的白熾燈重重的跳了下。
行将就木,無力回天,一盞燈熄滅,光線變得微暗。有人打電話給後勤來換,聲音嘈雜,又漸遠,有人忙碌,也不再關他們什麼事了。
走出長廊,到更加明亮的辦公大廳,聽着身後有些淩亂急促的腳步聲,終究還是将步子放緩放慢。
他也不過是按自己正常的節奏和步伐,她便已追的如此費力。如果想要并肩同行,兩個人之間,總有一個是在犧牲或是另一個辛苦的。
沈晞慢慢地跟了上來,卻也隻是跟在他後面,沒敢像平時一樣肆意傲嬌,走到他身旁。
她現在就像個學生時代犯錯的小孩,一不小心圍觀了次打架,雖然沒參與,但被抓住,一起請了家長。無論過程是什麼,可被請家長這個結果,就會無限心虛覺得犯了錯。
于是亦步亦趨的跟着。
車子緩緩停到門外。
田師傅下來,将車門打開。
傅律白坐上去後,才發現人仍站在原地沒動,他就那樣就着大開的車門側頭,問向她,“還在裡面沒帶夠,還是今晚還有什麼活動?”
他明明聲音依舊溫淡,沈晞卻覺得又冷又沖,叫人有些委屈,可偏偏是自己錯了,又不好講什麼,隻得輕搖着頭,輕咬着唇不放心又帶着些懇求的看着他,“我舍友……”
“你倒講義氣。”傅律白将頭轉回來,不再看她,似乎已失去耐心,“上車。”
“……”
過了兩秒,沒人動。
傅律白深吸了口氣,目視着前方沒什麼語調的說:“會有人把她送回去。”
得到确定的答案,沈晞這才放心下來,乖乖上了車,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講。
田師傅在後視鏡上看了眼,坐在後面的人淡淡擡了下眸,便心領神會的将車啟動。正要開走時,一輛車急匆匆的從前方斜插并了過來。
傅律白并沒有下車,隻是打開了車窗,和人寒暄。
沈晞悄悄看過去,是一輛白色車牌。
她暗暗有些驚訝,仗着男人也側着頭看向窗外,而肆無忌憚的打量着他。他和人寒暄時,仍是那副溫淡清貴有禮節的樣子,不像和她。
沈晞垂着眸,輕抿了下唇。
車子再次啟動,一路平緩而行。和上次同行時有說有笑的氛圍截然不同,安靜到沈晞連呼吸都覺得不自在,有幾次她都想嘗試講話,但身旁男人那股生人勿進的氣場實在是太過強大,讓她直接啞口。
就在她覺得安靜的快要窒息時,傅律白忽然叫田師傅停車。
此時恰好開到了河邊,一側是夜跑鍛煉的人,另一側則是店鋪林立的夜市,充滿了熱鬧的人間煙火氣。
沈晞看着手撐着圍欄站在河岸旁的男人,哪怕是這樣人間煙火氣中,他也是不染纖塵氣質高遠出塵的。其實,站在他的視角下,自己不過隻是個被人囑托稍加照顧的陌生人,不過是和小叔的師徒情誼,這份情分到她這裡,本就不剩多少。
而他今日才回國,時差都來不及倒,便要因她大晚上折騰。換做是她,也會很不爽。
以至于,他連一路都忍耐不了,要中途吹吹風冷靜一下,才能保持些風度。
其實他已經很有風度,要是她,一個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時差都沒倒過來,人又累又困的還得大半夜,甚至從被窩裡爬出來,給這個人處理問題。她是一個好臉都不會給,甚至在心裡各種激情辱罵。
正想着,岸邊的男人忽然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下車。
沈晞深吸了口氣,走下去,卻也并未站在他身側,仍是站在他的身後。她覺得自己理應道個歉的,但他這個人,氣場實在是太過強,這樣安靜不刻意放下身段平易近人時,和他主動開口講話,尤其是道歉的話,實在是需要做些心理建設。
她又深吸了口氣,過了兩秒,才低聲說:“對不起。”
傅律白轉過身來,垂眸淡淡看向面前的人,“對不起什麼?”
夜晚的柔光打在他的臉上,都未将他襯的好講話,居高臨下,帶着股審判的味道。
不是在寬恕的客氣,意思着“沒關系”,而是要讓她自己說着自己的惡行,自我忏悔。
沈晞垂着眸,“對不起,這麼晚打擾你。”
明明是事實,可說出來心口卻有些發酸。
傅律白聽到這個答案,輕側了下頭,将視線落向遠處的河面。上面映着霓虹燈下的粼粼波光,人看上去更加的清冷疏離。
沒聽到回應,沈晞心更沉更酸了,卻還是努力支撐着,“我請你吃飯吧?”
她并沒有哄男性和道歉的經驗,平時犯了錯在外婆那裡撒撒嬌也就過去了。和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們這些年一直都在演繹着父慈子孝。和小叔,她也盡量乖順,而小叔也是好脾氣的,并且覺她可憐而對她更加寵愛。
所以她也很拿不準,這樣可不可以。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為何如此想要和他修複關系。此時她隻覺得,自己确實很抱歉,不能失禮。
傅律白輕挑了下眉,看向她,淡聲問:“是道歉,還是收買我,不要我和你小叔講?”
肯說話就證明還有的談,沈晞心中微喜,擡頭看向他,睜着雙大眼睛,十分真誠又有點不确定的問:“都有,不可以麼?”
她倒是誠實,傅律白快被她給氣笑了。
明明做了這樣的事,可一雙眼睛還是那樣亮晶晶圓潤潤看上去十分無辜,因為身高的距離她向上看着,一雙卧蠶便也微微隆起,眼中帶着些希冀。晚風吹起她黑直的長發,純白微寬大的T恤也在浮動,清純又幹淨。
她确實長得很乖,乖到容易讓人心軟,卻也更加可氣。
傅律白無聲輕歎了口氣,仍是那副居高臨下聲淡人冷的樣子睨着她,“怎麼會和胡壽那種人搞在一起?”
他終究大發慈悲,點明她要忏悔認錯的真正方向。
這次僥幸沒事,下次呢?黃賭毒五毒俱全那意味着什麼,行錯一步隻一次,清水芙蓉就會無力承受。
花無百日紅,她自然可以一片片淬煉變成無堅不摧的荊棘,也可以經過風雨後零落成泥變得樸素平凡泯然衆矣。
但不應當是以這種方式腐爛凋敗掉的。
“誰?”還在等回答的沈晞聽到他突然換了話題,還出現個陌生的名字,有些茫然的問,“胡壽?是誰啊?”
“不認識?”傅律白垂眸淡聲問,他不确定她是不認識這個人還是隻是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
“是剛剛,包廂裡的人?”沈晞眼睫輕眨,猜測着,“那個帶疤男?”
傅律白壓根都不知道這人的長相,也不關心他是帶疤還是長犄角,輕擡了下眸算是默認,隻問:“怎麼會在一起。”
“我不認識啊。”沈晞簡單解釋完,覺得自己相當冤枉。看着面前一身筆挺,清貴又疏離的男人,莫名開始委屈。
覺得,就像是某種侮辱一樣。
可她卻又不願示弱,眼尾微睨,質問着,“你怎麼會覺得我會認識這樣的人。”
她憑什麼會和這樣的人鬼混在一起,雖然她很愛玩,雖然……短短一個月時間,他已經在酒吧這種被人定義的不太着調的地方,遇到并且出事過兩次。
但他怎麼就可以,把她定義的就定義成那樣胡鬧的人。
面前的人眼尾微垂,她這雙眼睛真的很會說話,笑時想把太陽都藏進眼中蘊藏着世間一切美好,示弱讨好時裡面氤氲着水流般柔軟乖的讓人心軟。
可現在,她隻是輕輕垂了下眼尾,明亮清澈的光被遮擋住,就好像世界都虧欠了她。
“抱歉,是我先入為主,沒有問清你。”傅律白也很詫異,在這件事上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出事習慣,有些過于沖動。
先入為主麼?好像在接到電話,知道她和那樣的一個慣犯被一起帶走後,他便有些不受控制的去往最壞并且最不願的方向去想。
輕易的,便被帶走了思緒。忘記了事情的多種可能性,甚至忘記去想,她是被迫的或者某些意外。
這是一種極其不信任的表現,即使他們也才認識一個多月,還并未來得及十分了解。
但他仍舊就冤枉了人家。
“我向你道歉。”他鄭重其事,又說了一遍。
沈晞多少是有些詫異的,他這樣的人竟然會和人道歉,可随後也釋然,他這樣的人自然有擔當,不會礙于那些虛浮的面子,敢做敢認相當君子坦誠。
可她還是有一點點不開心,其實,她本來想找姜瑤的,姜瑤是國際部的學生,當時國際部重修院校,暫時到他們校區一學期,便認識成了朋友。
是個快快樂樂的标準富二代,但臨打電話時想起她最近去西班牙參加狂歡節去了還沒回來。
她也可以找傅律白那位助理的,畢竟他是他指名在出事時可以找的。
可人在不安緊張的時候,大概總是想找更加想依賴熟悉的人,她都不認識那位助理先生,才隻見過一面。找了他,他卻這樣,人又冷淡又不給好臉色。
面前的人不說話,輕垂着眼睫,看上去有點委屈巴巴的,不知道是不是河邊風大還是怎麼,連鼻尖都有些發紅。
“吓到了?”傅律白微微俯身,想去看她的表情。
人家隻是去學校附近酒吧喝點酒放松一下,卻遇到了這種糟糕可怕的事,他都沒第一時間去關心她的情緒,還要人反過來主動道歉。
傅律白覺得自己真是長途飛行将腦子飛遲鈍,這事辦的相當不夠紳士漂亮。
同時也發現,她的眼睫真的好長好密,他們的身高确實也有些差距。她隻是這樣輕眨着睫毛,他微微俯身都還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這話,他說的很是委婉。被沈晞聽到,一定就會反應過來,不過是在說她矮。但沈晞166的身高,在女生裡怎麼也算不上矮。
是他太高。
不過此時的沈晞并沒功夫去計較這些。
隻垂着眸,輕“嗯”了聲。
她确實有點被“吓到”,他好冷漠,冷臉時也真的好兇好吓人。
遲來的委屈,讓她這聲,都帶着及不可察的鼻音。
面前的人還是耷拉着腦袋,風又吹過來,吹動着她寬大的白T黑色的長發,鼻尖更紅了,看上去脆弱又可憐兮兮。
傅律白覺得她此時應該需要一個擁抱,垂在身側的手擡起松開又攥緊,最後還是擡起,靠近肩膀後微頓,然後遲疑的慢慢放到她的背上,輕拍了怕,低聲說:“沒事了。”
她的背好薄,蝴蝶骨輕抵在掌心,讓他安撫的輕拍不自覺的放得更輕了點。她實在是有點脆弱柔軟,怕這樣一拍,沒起到什麼安撫作用,反而把她弄疼弄傷。
以至于他沒意識到,動作輕的已經近乎摩挲。
像是有一股電流,以他掌心觸碰的位置上下蔓延着,讓沈晞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輕顫着。
卻又怕他察覺到,而努力克制。
他的聲音也不再冷淡,甚至不是慣常的溫淡,被刻意放緩放輕,像是溫柔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