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挂斷電話,早上才擦幹淨的走廊牆磚有些花。
“……”
她一臉複雜的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默默收回,帶着點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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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正午的陽光穿過窗外郁郁蔥蔥的梧桐樹,照到床上。
沈晞閉着眼,眼球微微轉動着,人已經醒了,卻還是抱着軟綿綿的被子不動。甚至還微微翻了個身,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更加深陷進被子裡。
被子是純白的珊瑚絨,雖然天氣已經回暖,但這段時間太忙也未來得及換輕薄的。金燦燦的暖光有了樹葉的遮擋,柔和的打在她白皙又光潔的臉上,甚至能看到上面細小的絨毛。
不知過了幾分鐘,她又閉着眼,臉貼着柔軟的被子舒适的輕蹭了蹭,才慢吞吞的睜開了眼睛,擡起胳膊伸了個大大又軟綿的懶腰,全身上下連骨頭都帶着懶散。
撈起旁邊的手機看了眼,不用上班的周六真快樂,一覺竟然被她睡到了下午一點。
她懶在床上沒有動,翻個身趴在床上玩起了手機,刷刷這個玩玩那個時間一眨眼就過去,等兩點多時,她才徹底清醒了過來,坐起身點上了外賣。
午飯過後再工作這個節點非常的困,沒有什麼是比此時更需要一杯愛心下午茶更提神醒腦撫慰心靈的了,她非常懂——
但不願懂:)
半個小時後,銳昇會議室裡。
大家張哈流淚的喝茶奶茶,微微提起了點精神。
不知誰忽然問道:“對了,茜寶兒呢?好像一個上午都沒見她。”
這時,老周也頂着個黑眼圈,從衆多飲品中摸出了杯涼的喝了口,人的興奮度被帶起來了不少,剛好路過,聽到後說:“我看她昨天困恍惚的把手都給割破了,就讓她今天休息了。”
等他沒精打采的悠悠哒哒走向自己的工位,旁邊的人沒聽清,又側頭問向直接和老周對話的女生,“剛剛說茜茜怎麼了?”
“手被割破了,劃了那麼一大道口子。”說着,還伸出手來比劃了下,龇牙咧嘴的單是聽聽都覺得疼。
“啊?”旁邊的人睜大了眼睛,“這麼長都得見骨頭了吧?”
“是吧,”女生表情沉痛,“要不怎麼人都來不了了。”
“天呐,茜寶兒一定痛死了。”
痛死了的沈晞在寝室洗漱完,看了眼時間,覺得這個點有點尴尬,吃飯的話晚上一定吃不動了,不吃又有點餓。她有點後悔,約到了晚上。
但現在在臨時改時間的話,她覺得傅律白應當時生活作息很有規矩的人,這個不上不下的時間他一定吃過了。沈晞在宿舍裡轉了轉,最後找到了一個蘋果,洗幹淨後又拿出把水果刀來,邊削邊吃打發着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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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人群熙攘中,傅律白有些沒太聽清,微微俯身側頭。
即使這樣,兩個人也有些距離,沈晞踮起腳,撐手在他耳邊提高了些音量,試圖壓下一旁鐵鍋炒飯的聲音,“我說,我去那邊再買一份鴨脖,你去店裡等我吧。”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店,他們剛在那要了一份錫紙金針菇,“你去裡面等我吧。”
傅律白這才聽清,剛要開口,擡眸時發現有人從她身後擠過,他擡手擋了下,沈晞站的穩穩的沒察覺,傅律白的手指卻蹭上了些剛剛過去那人手中提的燒烤的油。
油膩膩的,在修長冷白自帶些清冷氣質的手指間,顯得極其違和。
他卻像渾然不知般不在意,收回手,垂在身側,淡聲道:“一起吧。”
她這個小身闆應該不禁撞,等擠回來鴨脖都得骨折,經曆死後的二次傷害。
“哦。”建議被拒絕,沈晞也沒在意。
本來是覺得,他這樣子的人在這裡擠,實在是有些為難他。既然他這樣講,那就,“走吧。”
沈晞率先往前走了一步,被身長腿長的傅律白一步跟上,但兩個人間的距離卻又更近了些,是他伸直胳膊就能擋一擋旁的人,避免鴨子死後再受二次傷害的距離。
十五分鐘後,兩人終于回到店中。
沈晞看着面前,抽着桌子上放的紙巾,耐心又細緻擦着桌椅的人,神色如常。
他這樣子的人,做什麼都帶着從容清貴氣的,即使現在,舉手投足也是賞心悅目的,并不覺得做作。
沈晞便沒那麼多的講究了,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着面前桌子上一份份熱騰騰香噴噴卻難免沾着些油的小食,全是正在擦桌子的人提回來的。
傅先生當真好紳士。
傅律白将用過的紙放進垃圾桶,發現人已經在自己對面安穩坐好并且已經開始拆袋子,“……”
他眸色微頓,沒講話,也未再提,叫她坐過來,隻眼睑微垂,自己坐下。
老闆按着桌子上的牌号将煮好的花甲粉端上來,剛好看到傅律白正在擦桌子。
傅律白坐下後,擡頭道謝,便對上了老闆一臉“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比人家姑娘還講究矯情”的表情。
傅律白:“……”
但在下一秒,老闆看到面前人的正臉時,就越覺得,這樣氣質的人合該挑剔一點的。甚至都不能說是挑剔,是理所應當,并且因為他端端又客氣的坐在這裡,好似他這個小店,以這位先生為中心都變得清亮熠熠生輝起來。
不在是一個樸素的錫紙金針菇店,而是有人站在一旁拉着悠揚小提琴的高檔西餐廳。
情緒轉換的太快,以至于老闆的面部表情看上去都有些扭曲的割裂。
側對着,沈晞隻看到老闆收走号碼牌時,走的莫名有些端莊,挺胸擡頭的,像是五星級酒店托着什麼鎮店招牌似的,如果不是同手同腳的話。
今天生意太好,站到腿都不舒服了麼?
沈晞收回視線,一時間不知該為工作辛苦而感歎還是為生意好而開心,最終還是選擇愉快的打開面前未解完的食物袋子,然後拿起一串烤的焦香的肉串吃了起來。
相較于馮先生的誠意與用心,茜茜小姐便顯得有些随意。将人約在了學校附近的小吃街中,昨日她也并非客氣矜持,确實不需要傅律白來接。
說是随意,其實她也是用了心思的。知道傅先生不是鐘鳴鼎食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什麼稀罕食物沒吃過,什麼樣的店沒去過。她無論約到哪裡,在他眼中大抵都是一樣,也不會覺得高級。
倒不如選一個自己最熟悉喜歡的地方,倒顯坦誠,更是坦然。
下午就吃了個蘋果,這會兒她是真的餓了,吃的酣暢,但被她請來的客人似乎沒有她這樣的好胃口。
卻也體面,每一樣都沒拂了她的面子,都吃了些。吃東西的樣子也斯文矜貴,木質的一次性筷子在他手中,生生被擡成了玉筷,但幾乎跟未動過一樣的食物,被戳穿即使被襯成玉盤,裡面的也不是珍馐。
沈晞啃着雞翅,一雙清澈漆黑的眸靜靜地看着他。
大概是因不知約去哪裡,什麼樣的場合,所以他還是慣常的衣着,偏休閑的質地柔軟的襯衣,這不過今天未穿白,白色太亮太惹眼,也沒穿更加内斂低調的灰,而是穿了一件偏米色的,更加柔和輕越些。
這樣的裝扮去任何場合都适用,不會出錯而尴尬。
但沈晞想,就算是讓他穿着一身運動服去參加什麼酒會,他大概率也仍會十分從容自得。就像剛剛,在那樣人來人往嘈雜擁擠的環境中,他也從容體面未見任何不悅,甚至連輕微的皺眉都沒有。
再像現在,坐在她面前,連坐的姿态都松弛融入,人并不緊繃,一隻手拿着湯勺喝着面前的米酒,可脊背仍是直的。這大抵是他唯一還能接受的東西,便被他喝出了瓊漿玉露的感覺,真挺誘人想借着他那玉般清貴又禁欲的修長手指,嘗嘗他手中湯勺中的東西是否和常人的不一樣,又是怎樣的滋味。
“怎麼,吃不慣啊?”她拿着雞翅,手沾了些油,也未管,就那樣挑眉睨着他,笑着問,可眼底卻未帶任何笑意。
像是早就看透一切的看着他。
又像是,撕碎了某些冷酷的現實,殘忍又帶着些偏執。雞翅都似乎成了兇器,手上點點油腥都像是淌着的鮮血。
她看到傅律白有些微怔的擡起頭,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樣的直接戳破,畢竟她才是這場宴請的主人,多尴尬。
可沈晞表情未變,像是不懂一樣,仍舊那樣看着他。
有着這個年紀的姑娘應有的執拗與棱刺。
她甚至都猜到,體面如傅律白,大概下一秒就會語調溫和又帶着他獨有的秩序感,不緊不慢的講:看茜茜吃的這樣喜歡,不太好意思和你搶。
寬和又不失風趣,十分得心應手的便能化解這份尴尬。
她的發難于他而言,不過如落在他衣袖的灰塵般,輕輕撣一下,便輕而易舉的處理掉。
可她仍舊淺笑着,等待着塵埃由他親手撣掉。
然而傅律白隻是微怔了那麼一下,将勺子放下,看着她道:“時差還沒倒過來,不是很有胃口。而且我晚餐,向來也吃的不是很多。”
他語調溫和,不是被誤解後的解釋,也并未賣慘亦或指責她的不體貼他才回國便約,沒給他一些修整的時間,更像是卧膝長談,一筆帶過卻又說着自己的一些小細節小習慣,更加深入不再隻是停留在表面的點頭交情。
尤其是混在這平凡卻又最為難得的人間煙火中,更顯得格外溫情,像是圍爐煮茶般消除了人與人間的隔閡。
沈晞臉上那看似天真卻又看透一切的冷笑僵在嘴角,眸色微頓,眼中藏着的尖銳被茫然取代,不知過了幾秒,似是終于反應過來,有些尴尬近乎倉惶的垂下眸,眼睫輕眨,再也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她下意識想拿着手中東西吃上一口,來緩解着内心的情緒,放到嘴邊時才發現雞翅已經啃完,沒有一丁點肉,此時她看上去就像是再吃骨頭。
沈晞:“……”
那一刻,她竟然有些想笑,但好似情緒到了個頂點便也釋然了。
人反而更加的坦然。
她将骨頭放到桌上,想處理下這滿手的油膩。
傅律白也沒再叫她更加尴尬的取笑調侃她,幹嘛連骨頭也不放過不夠吃可以再買雲雲。反而十分紳士的将面前的紙抽出兩張來拿給她。
其實和傅律白一起,是不用擔心難堪的,他總是會十分的妥帖又分寸,偶爾恰到好處的風趣開些玩笑,但他的度總是拿捏的很好。
所以和他在一起,會感到很舒服。
如果他想,他應當能讓任何和他相處的人,都覺得舒服又輕松。但沈晞知道,這是一種向下的兼容,她在被他包容照顧而已。
想到這,才釋然的情緒又微微有反撲的趨勢,但很輕微,很快就被壓了下去,抛之腦後,
沈晞大方又輕快的道了聲謝。
傅律白繼續不緊不慢喝着面前的蛋花米酒,“不謝。”
情緒輕松後,思維就容易發散,沈晞紮了顆章魚小丸子,忍不住回想着他剛剛那句話,“還真符合霸總的設定,難道霸總真不吃飯?隻有這樣才能當霸總?”
“什麼?”傅律白吃東西的習慣很好,舀一勺進嘴裡,便會再将勺子放回去,再去舀時,擡眸便見面前的人微微垂眸,眉宇間還帶着點認真,像是在思索着什麼,嘴還一張一合的嘟囔着,但他沒太聽清,隻感覺似乎是個疑問句,以為是在問他什麼。
“嗯?”沈晞沒想到自己還真說出了聲,但她實在是太好奇,趁着這個情緒,一臉認真又好奇的看向他,“那你有胃病麼?”
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樣認真又研究般的問人有沒有病的,也就是傅律白,還能神色如常又如實的說:“這倒是沒有。”
“這樣啊……”聽到答案的沈晞收回了眸,低頭喝了口奶茶。
怎麼看怎麼聽,都有些遺憾和惋惜。
傅律白:“……”
大概是也意識到這話問的有些沒禮貌,解釋道:“就是一般小說設定裡,十個霸總得有八個有胃病的,剩下那兩個也得是沒什麼胃口天天靠喝露水生存的。”
她吐槽的真情實感,講話都眉飛色舞的,散發着蓬勃而又鮮活的生命力。
她真的好有趣。
“還有這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