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身上純棉的娃娃領襯衣都變得皺皺巴巴,頭發也出了些油,看上去很是狼狽,再沒半點出水芙蓉般的清透。
可傅律白卻覺得她那雙玻璃珠般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璀璨,整個人像是個死死紮根的沙棘,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程開霁有些看不下去,“我和GYTO說一說算了,他總歸會賣我個面子。”
不過是到時每年談合作時,被拿捏幾分,再調侃幾句。讓些百分點的自由,他還是有的,隻是有些麻煩而已。
傅律白淡淡收回視線,卻也沒看向程開霁,隻虛虛落在面前那單薄卻筆直的背上,淡聲說:“你能幫她一次,能幫她一輩子麼?”
程開霁一怔,有些不解的看向身旁的人。
一身簡潔的軟綿襯衣,和黑色西褲,并未像大多數人那樣,需要嚴絲合縫的挺括三件套,來彰顯着自身矜貴的身份和不凡的氣度。
可他隻隻身站在這兒,軟綿襯衣更好的垂墜在他的身上,身姿挺拔,便如皚皚雪山,氣質清貴儒雅又高遠,不需任何的外力憑仗來修飾,便内有乾坤。
十分立體的五官,分明的棱角,可卻因一雙總是淺色清淡的眸,便點睛般定了他這可望不可即讓他人不敢僭越造次的清雅氣。
卻也淡漠。
亦如此時,仍是淡的,看不出一點其他多餘情緒來。
這讓程開霁愈發拿不準,這話裡話外間,隻是如前輩對後輩、下屬般敲打的态度,是真的隻是應了老師的托付,再無半點其他?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錯了。
可今日在監控室,雖監控員有着副總的發話,讓全力配合。可來來往往的人實在是太多,監控員眼睛都快瞎了,也沒真的排查出什麼來。
最終還是傅律白,人坐在另一台電腦旁,一幀幀親自看着,程開霁不知道他在找什麼,但隻跟着看了一分鐘,頭便暈了,趕緊退靠到一旁,傅律白卻很坐得住,幾個小時沒擡頭,卻也不見急躁,仍舊氣定神閑不緊不慢的,隻留下一棱角分明的側臉,在電腦藍光下鍍上一層光影,看上去越發立體。
像是自帶清心安神buff,即使在三哥身邊這麼久,還是會被他這種由内而外的氣定神閑折服,并且覺得自己總也達不到這種境界。
程開霁收回思緒,再想當下,如果隻是長者般的引領指導,三哥今日費這麼大的力氣,又是為了什麼?
總不能是為了他的公司。
後來他才明白,三哥這人不單為人處世有着遠高于一般人的格局與氣度,就連在感情上都是成熟與大氣的。他喜歡上誰,也不會隻讓人做攀附于他的菟絲子,雖然他遠有着這樣的能力,而會在他羽翼庇佑下,讓人去見識些風雨,不會多傷筋動骨卻也能感受風雨的危險,不是溫室中脆弱不堪的花朵。
直到有一天,即使離開他強大的羽翼,也能獨立面對風雨,不會驚慌失措,很好的走完那一條沒他的路。
而見識風雨,多少也會被風雨淋濕一點花瓣,打在柔嫩的花瓣上讓人心惱。
長期的低頭,讓沈晞的頸椎陣陣發痛,連頭都開始發暈。
月亮高高懸挂,餘光都能看到外面漆黑的天空。會議室空蕩安靜,隻有整整齊齊擺放的桌椅,連走廊都沒有其他的聲音。
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了,她看着文檔裡還有一半沒處理完的工作,生出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可她憑什麼要放棄,憑什麼要如故意整她人的願,憑什麼莊姐要牽連離開。
下一秒,會議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沈晞下意識地擡頭。
然後。
一個。
兩個。
三個……
一個個熟悉又帶着同款疲倦的面孔從門外魚貫而入,之前安靜空蕩死寂般的小小會議室,輕易便被擠滿。
沈晞的眼睛瞬間發酸發脹,視線都變得模糊。
“哎呀茜寶兒你别哭啊……”
“不是還有我們呢麼!”
“誰敢欺負我們的吉祥物寶寶!”
衆人圍過來,遞紙的遞紙,拍肩的拍肩,送水的送水。
沈晞拿紙壓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氣,壓下了情緒後,看着他們啞着嗓子問:“你們怎麼來了,别耽誤了工期。”
她知道,最近那個項目也在最後的收尾期了,時間很緊繃。
“放心吧,我們今天加了一天班,把晚上的工作給趕出來了。”
老周親自發的話,所有人,在沈晞一個人努力奮鬥時,他們草台班子小組也在馬不停蹄的趕着工。就等着來支援她。
沈晞的眼睛又有些紅了。
大家安慰着說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沈晞自己也知道。
本就是各部門集合大乘的項目,有了他們各個部門的加入,自然是比沈晞快的,草台班子在這一刻發揮了無比巨大的作用。
每個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隻需沈晞簡單說一下,便知道怎麼做,自顧自的拉開一旁的椅子按部就班的做起來,就像是回到了之前,沈晞一個統籌調配大家便會有條不紊。
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充斥着整間會議室,沈晞自己反而好像再次成為了無事可做的人,隻覺得神奇。
會議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外賣員提着大大的外賣盒走進來,留下了一堆方便易吃的食物。
簡直拯救了這群饑腸辘辘的人們,沈晞一天沒吃飯,而這些幾班加點趕來救援的草台班子小分隊也沒來得及吃晚飯。
這時他們邊用吸管喝着粥或單手啃着餅,敲着鍵盤邊說:“起初我覺得茜寶兒回來簡直受死委屈了,但現在看來,你領導蠻好的嘛,發着高燒人都快倒了都不忘投喂你。”
他們在這過程中,已經知道了大概的情況,也知道了莊凡病倒的事,可謂是危機重重。
沈晞眼睑微垂,看着自己手中的草莓牛奶沒講話,有着股無法言說的隐秘又雀躍感,像是喝了口碳酸飲料在心尖上冒着泡泡。
她下意識地回頭,好似隐隐還能看到玻璃反透過來的朦胧、卻永遠颀長挺拔,如高山般頂天立地的身影。
後來,程開霁問,為何他們幫便可以。
傅律白手捧一杯清茶,聲音也同夜般輕淡,卻帶着幾分盯了一整日監控視頻後的微啞,目光卻未見疲倦,不知是否是程開霁的錯覺,還看到他眼中劃過一絲贊賞驕傲般的淺笑,說:“那也是她自己赢來的人脈,怎麼不可以。”
他們是她小叔的關系,所以便不行?
那一刻,程開霁看着坐在柔軟皮質沙發暈黃燈光下,慢慢品茶的人,很像問一句,她真的沒自己赢得三哥您這個人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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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行政部的人陸續進來,看着空空的兩個座位,忍不住開口。
“也不知道她們有沒有做完。”
“肯定做不完啊,一晚上的時間補至少小半個月的東西,怎麼可能弄得完。”
“對啊,不然怎麼兩個人都沒到。”
“那莊凡慘了。”
“那現在她們是什麼情況啊?直接不敢來跑來了?”
衆人神色各異,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行政部經理神色有些急的走進來,目光落在莊凡空空的座位上,“她人呢?”
衆人搖搖頭,“還沒來。”
行政部經理皺了下眉,發信息沒得到回複,給她的小實習生發也沒動靜,以為還在補工作,沒想到直接沒來?
向芸看到經理的表情,立刻道:“GYTO是咱們的大客戶,要是凡凡一晚上沒重新弄完,到時候怎麼辦啊?”
她神色焦急,就像是為公司即将丢失了一個重大客戶,和在業内口碑可能有所污點而擔憂。
一說起這個,經理就煩,他向來看好莊凡,沒想到會在這麼重要的項目上出這樣的事,“怎麼辦,還能怎麼辦,隻能讓她引咎辭職,再給GYTO免費補償兩個項目。”
衆人一聽,腦袋裡嗡的一下。
竟然直接要被辭退了。
氛圍變得有些凝固。
向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内心狂喜,臉上卻一臉惋惜。
一道細細軟軟的聲音忽然響起,“可是,好像這次項目不是莊主管做的,是她手下實習生做的,就算莊主管有責任,也不能全是她背吧。”
經理有些為難,那位實習生他可碰不得,但公司規定在那裡,要是不處罰到時候很難服衆。
他皺了皺眉,看了眼面前的實習生,沒想到她就這樣直接挑破。
就在這時,一道清甜軟糯,還帶着幾分剛睡醒鼻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不好意思經理,睡過頭了。已經弄完抄送發您郵箱了,您沒收到麼?”
衆人順着聲音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辦公室緊貼着後門平日堆放雜志的角落裡,鋪的整整齊齊的日報忽然跟成精似的動了起來。
吓了衆人一跳。
随後便見成精的日報分向兩側散去,然後露出一位少女清純無暇又漂亮的臉蛋,睡眼惺忪,頭上還頂着一份雜志。
雖然造型有些離譜,卻讓人想起當年《新白娘子傳奇》中,白娘子初褪去蛇皮那經典的一幕。
有着出水芙蓉般的懵懂與無暇,衆人不由的看得有些發呆。
過了兩秒才回過神來,哪裡是什麼雜志精,這不是沈晞又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