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映在她臉上的光影錯落的變得緩慢,像是老舊的文藝電影。
傅律白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臉上,沒有動,也沒有肩膀再墊過去一點,讓她睡得更舒服,亦或是擡手幫她扶住頭,隻任由她随着車的擺動而無規則的一下、一下輕晃着。
隻微微偏過頭去,看向窗外,過了兩秒,淡聲說:“回。”
車子不再猶豫,向着學校的方向在路上疾馳着。
霓虹斑駁在沈晞臉上快速閃過,卻唯獨眼睛上落下的一片小小的陰影穩穩不動,讓人睡得也安穩,沒因晃眼而擾了貪酣,那是光照在傅律白側臉上落下來的影。
窗外的街景從眼前迅速掠過,其實在田師傅問的那一瞬間,他有想過将她送去酒店,讓她意識到些人心的險惡。不知道她是對所有男人都這樣不設防,還是隻喝醉了如此。還是……僅僅隻是對他。
如果僅僅隻是對他,過了怕吓到她,真防上他了。淺了,她又一定會在哪兒笑着不當回事。
沒準還會很不客氣的叫他幫忙叫一份早飯,順便邀請的問他吃不吃。
傅律白無聲輕歎了口氣,任由那毛茸茸的頭發時不時劃過自己側頸的皮膚。
“唉!”
在某高檔小區頂層複式裡的吳毅,也一同歎了口氣。
之前好不容易托關系知道人會去那個度假村,他揣測着傅先生的喜歡,專門投其所好的送了個既懂棋藝茶道,又長相典雅皮相頂級好的旗袍女過去,這真是他萬裡挑一找來的人,之前被個也挺有頭有臉的人看上,據說送一套京市的房子都沒同意。
沒想到帶過去,傅先生連正眼瞧都沒瞧。
西郊那塊地是個大肥肉,所有人都盯着想知道些動向,上面人嘴嚴,偏偏傅先生這邊又難以疏通,就在他愁的不知道怎麼辦時,意外得知傅先生今日有宴席。
這真是少有的事,傅先生回來這段時間任人約都約不出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這樣規格的宴席,他自然是沒資格去的,隻能在外場試試。
上次女的不行,他多動了些心思,這些年也有傳聞,說當年有人為了讨好傅先生,直接将人送進了他所住的酒店房間裡,卻直接被傅先生叫人趕出去。沒親自趕,似乎是因為人直接躺進了浴室裡,傅先生連踏進一步都沒有,可最後還是紳士的叫人給了那人披了件衣服,沒就那樣光溜溜的讓人站在路邊。
再說,這些年,也沒有見過傅先生出席帶過什麼女伴。
于是他便多想了一層,換換男的呢?
他認識一制片,專門搞選秀節目的。有大把好這口的大佬們,喜歡在這選合自己胃口的。這小男孩就是其中的一員,剛進海選,還很幹淨。
他和人說了傅先生的大概品性——當然未說傅先生的名字,那邊的人過了兩天便帶了這個小男孩來見他,别說,雖然他不好這口,但确實挺讨人喜歡。
就算将來隻憑這張臉,不靠運作,他也能收割挺多票數。但出道可能就難了,畢竟前面的人都已經找到了靠山,有人幫着運作。
這也是他承諾這小男孩的條件。
就這麼一張臉,沒想到還是不行。
吳毅愁死了,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來回轉着圈,女的不行男的也不行,别是傅先生……不行吧?
那他把人往人面前送,不是專門礙人眼,惹人煩麼?!
就在吳毅覺得壞了的時候,那男孩又在電話那邊說:“車裡有人了,實在抱歉吳先生。”
“車裡也不有人麼,車裡沒人我讓你去——”吳毅煩躁的,對着電話那頭沒好氣的說,但話說到一半猛地頓住,不敢置信的問:“什麼?有人了?!男的女的?”
“女的。”
這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吳毅表情頓時凝重起來,但下一秒,又穩了穩心神。
沒關系,有突破口總算是好的,隻要有了突破口,能送過去一次,他也能送過去第二次甚至更好。
“什麼樣的女的,有多漂亮,什麼類型的?”吳毅問着,也确實是好奇,到底什麼樣的人,能入得了傅先生的眼。
年輕的男孩在那頭頓了下,是很漂亮,可是漂亮似乎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東西。
這家酒店他知道,外面看着不怎麼起眼,低調,甚至帶着股歲月下的沉舊。可卻是那些達官顯貴們為了怕違規,固定來的地方,幾乎成了老牌的後花園。
這樣的名利場下,就連周圍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是充滿着紙醉金迷、唯利是圖、腐朽和貪婪的永遠被填不滿的欲望的。
可她從車内探出頭來,坐在那金堆欲望裡,無暇小巧精緻的臉上,卻是如清水出芙蓉般清新,尤其是那雙笑的肆意的漂亮眼睛裡,幹淨、澄澈、靈動,充滿着蓬勃的生命力,明媚的似乎連周圍金山銀山都填不滿的喧嚣着的貪婪欲望都在那一刻被壓制,周圍渾濁的空氣都變得清新靈動起來。
他不想用漂亮來形容她,最後隻聲音有些微啞的說:“她很鮮活。”
鮮活美好到,會讓他們這樣的人自慚形穢……又羨慕。
“……”
電話那頭的吳毅震了震。
也是在這晚,沈晞的名字開始在圈子裡小範圍傳開,慢慢地,直到最後,就連沒能擠進這個階層的外圍人員們,都知道了這個名字。慣常和傅先生一同被提及。
那些年,傅律白有多寵她,幾乎人盡皆知。
但沈晞不知道,她還在睡覺。
車子穩穩停在了路邊,車廂一片寂靜,田師傅目光規矩的連看都沒看,目視着前方。
傅律白仍舊微微側頭看着窗外,感受着抵在他肩上的那顆腦袋,暖呼呼的安安穩穩沒有動,似乎沒有要醒的意思。
他不緊不慢的轉過頭來,垂眸。
人的呼吸很均勻,眼睫輕閉,就連那沾過葡萄酒的唇都還帶着柔軟晶瑩的光澤。
他淡淡的将頭轉正,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前方。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傅律白淡聲開口,“開——”
“到啦。”軟糯,帶着幾分微啞的聲音幾乎貼着耳邊響起,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他本想讓田師傅開車,找一家舒服的酒店。
沈晞慢慢地擡起頭來,傅律白淡淡睨過去過去,“醒了。”
其實車子一停她就醒了,不得不說好酒就是好酒,剛剛有些暈,睡醒後就沒事了,也沒覺得頭疼不舒服。就是睡得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就沒動。
等徹底清醒了,感受着身側隔着他薄薄的襯衣布料傳來的他身上暖烘烘的溫度,以及鼻息間被他的氣息包裹,她才後知後覺的有些不自在。
又不能匆忙坐起來,那實在是太刻意尴尬。于是又做了兩分鐘的心理建設,這才自然的坐起來,像是本應該抵在他肩上半靠在他懷裡一樣。
她還微微伸了下懶腰,小憩後滿足般“嗯”了一聲,然後自然的看着他笑道:“那我先走啦。”
傅律白卻忽然說:“等等。”
沈晞愣了下,或許是距離他實在是太近了,那明明清冷的霧凇味卻莫名的讓她心中微緊,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又好像心底微微沸騰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些期待。
下一秒,腿上卻忽然一暖。
沈晞垂眸,是一條米咖色的羊絨小毯子。
傅律白:“披上,晚上涼。”
沈晞擡頭,餘光卻不經意瞥到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眸色微頓。
披着一件衣服總比毯子要方便像樣子,明明哪裡就有件衣服,他卻跟不存在一樣。大抵是屬于私人物品,雖然今日有幸走近那座遠山,微微穿透了薄霧,可卻仍舊有距離感遠近親疏分明的沒到那個度。
也隻頓了那麼一瞬,随後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帶着幾分小女孩的埋怨和嫌棄道:“這樣,很誇張,很像是什麼貴婦欸。”
不等他開口,便又語調輕快無所謂的笑着說:“不用啦傅先生,總共也沒多冷,你瞧外面挺多都穿上裙子了。”
說完她又沖他笑了下,算是到此為止,便去開了車門,“傅先生再見。”
随後下了車。
但這個見沒再成。
傅律白也跟着下來。
沈晞聽到身後的關門聲後,下意識回頭。
傅律白身長腿長,便已經走到了她身側,淺笑着解釋道:“這車太紮眼,怕開到門口給你添麻煩,陪你走一段。”
走一段?還怎麼走,不就——
沈晞奇怪的看着他,目光下意識往旁一瞥,這一下愣住了。才發現沒在校門口,而是學校前面的那條街,再往裡開,便是上次他們吃東西的小吃街了。
同時看到了停在不遠處的車,竟然不是那輛熟悉的小奔馳。而是一輛頂氣派的深灰色賓利,線條更加的流暢,看上去更加的堅硬挺拔,威風凜凜的,如果當初是這輛大塊頭,田師傅怕是擠不進那個小胡同裡了。
可這不是重點。
出酒店時,風一吹便有些頭暈,都沒注意到自己上的是什麼車。
她詫異的看着傅律白,“怎麼換車了?”
來時還是那輛小奔馳的。
“田師傅中間去加了躺油,回來時和人蹭了下,拿去包養了。”傅律白語調平和的解釋。
“哦,這樣啊。”沈晞放心下來。
她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不得不說,這輛車确實太紮眼了,開到校門口,她從裡面下來,難免會被有些人說什麼。
傅律白是真的很妥帖周到,沒想到連這種事都會提前想到。
下一秒,她猛然想到,是不是……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也是如此。
披着一件一看就是成熟男性,并且質感很好價格不菲的西裝外套,晚上回去,這看上去可能比從豪車上下來還要嚴重麻煩。
她不着痕迹的擡眸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月光籠在他的肩頭,人依舊挺拔高大像是難以攀登的高山,可整個人确實柔和的,未見任何疏離。
兩個人其實離得很近,近到,如果走路時擺動的手幅度大一點,就會碰到的程度。
晚風吹起頭發,是那樣的輕快。
兩個人走的還是上次沈晞帶他在胡同裡穿梭的那條路,越近學校學生便越多了起來,有不少人悄悄的看着他們,兩個人實在是太出挑。
沈晞感受着周圍的那些目光,頭微動仍是看着前方的,卻小聲和傅律白講,“現在似乎也很紮眼。”
這個男人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引人注目啊,可能比那輛氣派的豪車還吸引人的注意力。
而傅律白卻微微垂下眸,聲音溫淡道:“抱歉,忘記找個地方讓你換下這條漂亮的裙子,可一路上你實在睡得太香。”
他卻再說是因為裙子的漂亮,變相的誇着她。也輕易的不着痕迹的将話題轉移,也悄悄将她的思維方向都帶走。
沒有哪個女孩子會不吃這一套,即便清醒如沈晞,也還是在這一刻有些傲嬌的努力克制着那含羞的雀躍,可嘴角卻按捺不住的微勾,又很快抿了下,微微仰頭,像是本事如此,她應當撐得起這樣的贊美,很是大方的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