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沈晞盯着她的脖子,沉聲問。
甯今雨神色有些慌亂的攬了攬自己的衣領,沒說話。
“藏得住麼?”沈晞被她這個動作幾乎氣笑了。進來時,就覺得她不對勁,頭低低的,姜瑤和她打招呼也很冷淡,她雖然長相清冷,但換做平時,姜瑤這麼久沒來,就算是很困,也會淺淺的笑和她聊上幾句再回去。
所以她下意識凝視着她,在她轉頭往梯子上爬時,雖然有帽子和頭發擋着,但還是露出些側臉,是不正常的紅,于是她故意大聲叫了她一下,沒想到回過頭來,竟然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姜瑤也回過神來,驚呆般看着她,“天呐!這是怎麼了!”
兩雙眼睛注視着她,空氣有些凝固。尤其是沈晞,那雙玻璃珠般又圓又大的眼睛,這樣直白的盯着人時,十分的清冷,人人都說她長得清冷,可沈晞這個樣子看人時,再配上右邊的那顆淚痣,不但清冷還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她輕歎了口氣,看着她反而坦然了,“茜茜,這事你管不了,别問了。”
“你不說怎麼知道管不了?”沈晞視線迎着她,緊逼不放。沒有絲毫想要退縮,被吓到的意思,越是這樣,越能激發出她身上的反骨來。
姜瑤也在一旁挺起胸膛,“還有我呢!什麼是在京城我管不了的!”
甯今雨看向她,輕笑了下,笑得有些認命般的疲憊,“你也管不了。”
“……”姜瑤被她這個語氣和眼神弄得有些宕機,正在不知道說些什麼時,就聽沈晞開了口。
“行。”
她松了口氣,沈晞點子總是多的,也下意識跟着點頭附和。在聽起她說的是什麼時,猛地轉頭看向沈晞,沖着她擠眉弄眼的,怎麼就行了啊!
甯今雨也是一愣,沒想到她會就這樣松口。
下一秒,卻隻見沈晞點了點頭,雙手環着胸,姿态很慵懶随意,說出來的話卻帶着股無賴勁兒,“我們管不了,那警察總可以吧,你這樣,總得報警吧。”
她明顯生了氣,越是生氣語氣越帶着股漫不經心地的嗆勁兒。
甯今雨眼圈忽然就是一紅,像是帶着無數委屈與無助,卻也早知道哭沒有用,沒讓淚墜下來,就那樣用着最後的倔強含在眼眶裡,看着她說:“警察也不行。”
“警察怎麼管不了?還無法無天了?!”姜瑤撸起袖子,好像欺負人的人就在眼前一樣。
沈晞卻在她這一眼中,猛地一震,似乎意識到了某些更加深層又黑暗的東西,是那些存在、但他們又鮮少碰到,類似于深淵的東西。
可她還是用那雙幹淨漆黑的眼睛,堅定的看着她,沒有退閃,“或許,我們真的管不了,但是你至少說出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出事,我們至少也知道是為什麼。”
姜瑤聽得雲裡霧裡,什麼如果出事,這不是已經出事了麼!這已經出大事了啊!
甯今雨卻在她這堅定又溫和,好像能承托一切的目光中,徹底破了防,多日來的擔憂、恐懼與委屈瞬間爆發,含在眼眶中的淚再也忍不住,斷了線一樣的往下落。
沈晞怕她情緒太激動站不住掉下來,走過去,托住她的腰将她扶下來。
甯今雨直接哭的趴在她的肩上,像是要汲取最後一點力量,這段時間她太過孤立無援,如同走在鋼絲上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沈晞也沒催促,隻是拍着她的背。
姜瑤看她哭成這樣,也跟着“哇”的一聲哭了,從背後抱住她,“到底怎麼了啊。”
等甯今雨緩情緒緩和了些,才把這段時間她非人的經曆講給她們:
半年前,忽然有人往她賬号上砸了很多錢,瘋狂的刷禮物,想約她見面,言語間也很不禮貌,吓得她連夜注銷了賬号。
沒想到沒多久,竟然找到了她簡直的那家民宿去。穿得挺像那麼回事,但沒什麼正形的站在前台和前台笑吟吟的聊着,她正去接班,那人邊說邊笑着回頭,直接笑着叫出了她的名字,在他漫不經心笑着說自己是誰時,那一刻她隻覺得毛骨悚然。
沈晞眉心微蹙,沒想到她注銷賬号的真正原因,竟然是這樣,而她當時竟語氣輕松的說隻是忙不過來,她當時心裡得難受又無奈。
她想着,看着甯今雨的眼神又多心疼了幾分。
甯今雨繼續道:隻要她答應,不然就各種不讓民宿正常營業,他說這話時人都是漫不經心笑的,好像折磨他們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她最初當然不肯答應,他也就笑着說行,然後轉頭就找人來鬧事,不是堵着門口不叫人營業,就是過來打架滋事挑釁,甚至騷擾客戶……
甯今雨氣勢沖沖的報了警,當時她想的也是一樣,還沒王法了不成,警察也确實來了,将人帶走。可到底不是什麼大事,關幾天就完事,可他有大把的人可以找,一批還沒放出來就又來一批。反正那些人也不會将他供出來,他隻安安穩穩的坐在後面笑。
她最後就隻能答應,說到這,她看了眼沈晞,就是叫沈晞去GUHIJ那次。
這時沈晞也才知道,原來當時,根本不是什麼真心話大冒險的惡搞,而是她真的經曆了一場巨大的危險,已經做了最壞的、可能有去無回的打算,幸好對方最後并沒有做什麼,她才能全身而退。
可想而知那幾個小時裡,她經受了多大的心裡壓力和折磨,而回來後,還要經受她的抱怨,還要笑着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就真的隻像是一場惡作劇一樣的和她道歉。
沈晞眼睛有些紅的,擡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愧疚又心疼般摩挲了下。
甯今雨卻像沒事人一樣,又或許早已麻木,沖着她麻木的勾了下唇角,她大概是想笑一下的,可這些事壓在她的身上,讓她早已忘記了該怎麼笑,又繼續道:
之後,總會以各種方式約她,無所顧忌的開着各種豪車嚣張的停在校門口,讓她受同學各種奇怪的目光,那樣的眼神她真的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貨物,充滿着鄙夷與心知肚明的譏笑。他或許覺得那樣很酷,享受着豪車美女被人注視的嚣張人生,可她卻覺得自己的尊嚴都在被他踐踏!
說到這,甯今雨的表情難得又激動了起來,不再像是剛剛如提線木偶般讓人看着心驚又心疼。
不憋着就好,沈晞淺松了些氣的同時,又不合時宜的想到傅律白,他是真的很妥帖周到,連這些細節都為她想好。不過很快,思緒便又被甯今雨牽走。
甯今雨又嘲諷的輕笑了下,“普通人的尊嚴在他們這種人眼裡又算得了什麼,他們或許以踐踏别人的尊嚴為樂子。”
她永遠也不忘了,他們那幫人在踐踏别人尊嚴時,那漫不經心輕笑的樣子,圍在一起就跟看個樂、看戲子表演一樣。
就這樣虛與委蛇的周旋,終于讓她受不了的,想去喝一杯。沒想到卻遇到了他的手下,故意留住她們,想給他們的酒裡加點料,以為這樣,她就會老實,就會離不開他,就會受他擺布。
“對不起啊茜茜。”甯今雨手死死攥緊腿上的布料,滿眼的屈辱與憤恨,帶着哭腔的說着。
她差一點,就把茜茜給害了。
姜瑤聽着,氣的直接想摔椅子,“草!這什麼人啊!”
沈晞沒想到事情的前因後果竟然是這樣的,雖然上次在警局根據警察和傅律白的反應,她大概也猜到了,但是沒想到,那些人,竟然是這樣的用意,竟然想用毒|品逼人就範,她氣的恨不得把這幫人撕碎。
“你又有什麼錯?”沈晞難過的,看着甯今雨倔強又不屈的眼睛,眼淚瞬間落了下來,“你才是受害者,受害者憑什麼道歉!”
“那這人呢?他帶着毒|品總不會還能好過吧?”沈晞現在滿腔的怒火,氣的胸口都在起伏着。
當時這件事她都沒再去多問多深究,一直以為就是一些個社會上玩咖,她們隻是倒黴不小心碰到,現在才知道是故意為之撞上她們的,啊啊啊好後悔,好後悔當時就沒撕碎他們!
“不會,這麼大的事,他也罩不住,況且——”甯今雨冷笑了下,滿是鄙夷的說,“他向來也不怎麼講意氣,之前那些故意來鬧事的進去了也就進去了,也沒見他怎麼管。”
“而且,你小叔的朋友應該還特意打了招呼。”她說着看向沈晞。
沈晞一愣,沒想到他還有後續處理過這件事,心口的怒氣有種莫名被安撫了一下,像是他人那般和風細雨的熨帖了。
姜瑤又不知道這個信息,湊過腦袋來問:“誰啊?”
沈晞眼神微閃了下,“就、算是我……領導。”
“哦,這樣啊,那你領導還挺好的。”姜瑤在一旁嘀咕着。
沈晞垂眸輕眨了下眼睛。
甯今雨沒說,因着那晚,沈晞這位朋友送她過去,那人以為她傍上了這位,從那人口中,她才知道這位大概姓禹。他當時掐着她的下巴眯着眼鄙夷又陰狠帶笑的說:“可以啊,原來是攀上了禹家公子的高枝,難怪敢對我這個态度。”
在他們的眼中,女人就像個有着加碼的物件。不過她也便順勢讓他這樣以為,他這段時間便也沒再來騷擾她。或許禹家公子是令他忌憚的,又或許他覺得,一個“物件”不值得他傷了情面。
但她并沒說,她不确定茜茜知道多少那位禹家公子的身份與來曆,是否會給她徒增困擾。
隻解釋成,因出了這件事,有所收斂,不再敢糾纏她。
她确實安生了一段時間,不過本就是巧合的誤以為,又沒再繼續佐證着什麼,他很快發現她和禹家少爺根本沒什麼關系,是在耍他,他有着被欺騙的憤怒,開始更加的折磨她。他們這樣的人,對人精神上的摧殘踐踏很有一套,畢竟從未把人當人過。
她一直不堪其辱的一邊崩潰一邊忍耐着,直到今天,她看着那張五官其實長得不錯,可終日浸泡在金錢酒色之中滿是油膩混沌令人作惡的近在咫尺臉,半年來的積壓終于在這一刻爆發,她幾乎上頭辦不管不顧的想要和他同歸于盡。
她本來也沒有什麼好管好顧的。
她突然拿起餐刀戳向他眼睛的時候,她看到了他那雙向來隻會笑嘻嘻玩弄着别人的眼睛裡的恐懼,但到底也隻是餐刀,也隻劃破了他的臉,便被他躲閃的同時大力的攥住了手腕,往後一掰刀便落了地,力氣大的像是要将她的胳膊掰斷。
而後惱羞成怒的給了她一巴掌,大概還是氣不過的又狠狠掐上了她的脖子。空氣逐漸稀薄的那一刻,她覺得她會死在這裡,又覺得死了也好。隻是看着那張作惡的臉,鮮血從他臉上往下流,使他看上去更加的猙獰,她沒有害怕,隻是有些遺憾的剛剛沒能殺死她。
但她也已經盡力了,賦予抵抗的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與手段,在他們這樣有權有勢人眼中,不過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