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相當嚴重的控訴與指責。
禹開然自然也聽到了這句話,兩個人站在一旁,車從面前推過時,他掃了眼床上的人,覺得眼熟,過了兩秒後想起來,想到上次他将人送到秦凱那邊去,還有他小弟悄悄打算給她們酒裡放東西,以及今天茜茜忽然出現在壽宴上。
他眉心微蹙,将這些告訴了傅律白。
傅律白聽着,眸色微沉,“去查查秦凱。”
禹開然點頭說“是”便匆匆走了,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過頭來問:“那三哥你……”
傅律白沖他揮了揮手,禹開然便明白,這是不必管他的意思。
沈晞在這,三哥怕是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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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這麼大的事,自然驚動了學校,導員和院領導都趕了過來,知道人脫離了危險才松了口氣,沈晞幾個人去将人送走時,都忘記追究兩個人怎麼穿着這個樣子。
再回到病房時,沈晞看着床上打着點滴,有着微弱呼吸的人都還有種不真實感。
姜瑤也沒回過神來,兩個人一站一坐竟然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兩個人都在聚精會神的凝視着她,都在想着怎麼會這樣,所以人一醒她們就發現了。
兩個人都不由睜大了眼睛,坐得近的沈晞輕聲問着,“你醒了?”
像是怕将人吓到,脆弱的好似風一吹就會散掉。
甯今雨看着她,嘴唇嗫嚅的在說着什麼。
沈晞有些沒太聽清,俯身趴在她唇邊,“什麼?”
“對不起啊茜茜,沒想在宿舍的,沒想吓你的……”甯今雨費力的說着,幾乎氣若遊絲,“但是我實在受不了了,他又打電話來威脅我,說我不出現,他就要找人毀了民宿……我就在想,他怎麼就不能放過我呢?是不是我死了一切才能結束?那一刻我真的受不了了,對不起啊茜茜……”
“咳咳——”大概是太消耗她的精氣,她說完,便又輕咳着,連咳都沒什麼力氣,單薄的胸腔震蕩的令人害怕她真的會碎掉。
“沒事沒事,”沈晞扶着她的肩忙說着,可說着淚便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下來,直到這個程度,她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和她道歉,竟然是怕真死在宿舍會吓到她。
“你是不是有病啊?!”她帶着哭腔忍不住罵道。
甯今雨愣了下,因為咳嗽臉色竟帶上了幾分紅潤,看上去沒再像之前那樣吓人。
沈晞卻有些受不了了,手慢慢的攥緊拳,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說什麼都像是徒勞,她慢慢的又将手攤開,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打着商量的說:“别做傻事了好麼?我們一起想辦法行麼?”
雖然她說這句話,自己都覺得蒼白。
甯今雨卻垂眸,配合着點了點頭。
沈晞忽然覺得胸悶到不像話,她再也待不下去,對着甯今雨輕笑着說:“你是不是還沒吃飯?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說完,又看了眼姜瑤,意思是讓她先看着,姜瑤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她便再也不想在這窒息的地方多待一秒的走了出去。
另一邊,禹開然也很有效率,查到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向來在三哥面前注意說話方式的他都沒忍住爆了粗口,“我草這個秦凱真的不是人,難怪茜茜會說那樣的話,她不會因為今天見到咱們跟他老祖宗一起,以為咱們也是那樣的人了吧?”
說完,他便看向傅律白,下一秒,心神微震。
因為他在三哥溫淡的眼中,看到了徹骨的寒意,像是帶着冰碴的利刃,刀刀要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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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晞坐在醫院外的椅子上,她其實并不知道剛搶救回來的人能不能吃東西,也不知道甯今雨會不會覺得她這個說法實在是太過拙劣與奇怪,但她實在是在那裡太難受了,悶得她呼吸不上來的快要窒息。
可又不禁想,如果她這個旁觀者都如此難受,那處在漩渦中心的甯今雨呢,她又要壓抑窒息到什麼程度?所以她才會徹底忍受不了的,選擇了今天的這條路。
沈晞将臉埋進雙手裡,有一種深深地無力感。
就算今天,甯今雨被成功的救了回來,那之後呢?這窒息的根源還在那裡,沒辦法解決。所以她當時就連勸她,都那樣的蒼白沒有底氣自己都不信的站不住腳。
時不時有路過的人在看她,她也不甚在意,穿成這個樣子在醫院确實很奇怪。她甚至還能為停留住目光看她的人而欣慰,至少自己或家人并不是生了什麼大病,才會有這樣的心情去看她這個奇怪的人。
她也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禹開然他們之前的那些個在她看上來,有些瘋的舉動,可以活得這樣随心所欲。
忽然,肩上落下柔軟又帶着些體溫的重量,她原本以為這樣字的西裝外套穿在身上會很硬,因為外表看上去是那樣的挺括。
原來是柔軟的,甚至類似于羊絨質地,輕撫着肩膀裸|露的肌膚,那樣的觸感傳遞到胸口,像是在熨帖着心髒,讓她有瞬間的鼻腔發酸。
還記得那晚,她還在計較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衣服為什麼不給她,是否是關系沒到沒有資格,而如今,那衣服原原本本的被他親手披在肩上,被帶着他的體溫籠罩,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比之想象的還要溫暖與柔軟,她卻覺得她要不了了。
“先送你回去,這裡我會找人看着。”他在一旁這樣說着。
這就是位高權重的他,一切都能用錢來解決麼?說出來的話,也都這樣沒有一點溫情。難怪之前每次出些事情,在他口中都會有種輕描淡寫的可以解決,并且讓人安心相信的魔力。他确實有辦法,就連現在也是用這樣直白的方式。
“如果是你的親人朋友在裡面,你也會這樣麼?”她看着他,帶着幾分怔然與不可置信,想知道他對親人朋友的态度,是否也是這樣直白沒有溫情。
“什麼?”傅律白愣了下,今晚他的情緒也因為她而劇烈波動着,這樣的情況很少見,他向來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也喜歡壓着自己的情緒在一個平穩的波段中,如直線般,不會怎麼起伏。
情緒的過度起伏與他們這種人而言,并不算什麼好事。隻有穩定的情緒,才會讓他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清醒的,做出正确的、哪怕隻是不出錯的決定;
也會讓人看不出喜好,猜不出他的心思來。
所以他早就習慣控制各種各樣的情緒,不會過度難過、憤怒、亦或是開心與興奮。
但後面那兩種情緒在認識她以後,他倒是竟然感受,今日感受到了前面兩種,甚至是更多。
這樣的情緒波動,讓他難得的反應慢了半拍。
“如果是你親人朋友在裡面,你也會隻請個人來,就當是盡了義務就完事麼?”她圓亮漆黑的眸子一錯不錯的看着他,可卻又好像失去了力氣,連看着他都帶着疲憊。
看出她眼裡的認真,傅律白也向她認真的回答,“要看是關系到什麼程度的親朋。”
這句話很官方,也很理性,可配上他向來溫淡平緩的語調,就又顯得有些理智的冰冷。她向來喜歡他這種淡淡又疏離的樣子,但現在卻又不想再思考判斷他講這樣的話是否是骨子裡的冷血。
看出她眼神中的波動,不知道她又在亂想什麼,傅律白難得解釋說:“隻是你一個女孩子,晚上在這裡不方便,護工會幫你照看好,你明早再過來。先送你回去?”
最後一句,他語調中帶着幾分試探與商量。
傅先生又何時用過這樣的語氣和人講話。
“不麻煩了傅先生,”可沈晞嘴裡,是明明白白的拒絕,“我又哪裡用得起傅先生。”
他聽過她叫過他很多次“傅先生”,有調侃打趣的,有俏皮有事相求的……也有最初客氣的,但這樣明晃晃的疏離,像是劃分了楚河漢界般,還是第一次。
同時也被她語氣間明顯帶着刺,刺得不由得微微皺眉,“茜茜……”
沈晞被他這一聲叫,叫的差點當場就哭出來,多麼親昵間的小名。
卻強忍着,深吸了一口氣,越發的清醒,表情、語氣也都越發的冷靜,帶上了那股置身事外的清冷與嘲諷,“我和我小叔,又哪裡配讓傅先生這樣費盡心思的去騙,給自己生生造出了一套身份來,這樣的興師動衆,傅先生,我們隻是兩個普通人,不值得你這樣的。你在擔心什麼呢?你以為我們會怎麼樣?去攀附、巴結、利用,像個吸血鬼一樣占你便宜麼?我以為……”
她倉忙的轉過頭去,情緒快要控制不住,“我們至少是朋友。”
可說完這句話,她的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她今天的情緒也很失控,好友的自殺差點離世、朋友的隐瞞背叛——至少她是真的把傅律白當成了朋友,可現在卻發現,身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她顯得那樣的可笑。
以及還有一些其他她解釋不清的奇怪情緒在,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眼睛變得像是自來水一樣。
她的頭其實轉的很快,可傅律白還是看到了她那想哭又強忍着,要哭不哭的表情。她應當永遠快樂鮮活的,就在那日公司落地窗前,他們一起俯瞰着窗外車水馬龍時,他就想,他雖談不上手眼通天,但想護這麼個小姑娘盡情明媚鮮活,總是護得住的。
沒想到她今日在自己面前哭了這麼多次,似乎還是因為他。
傅律白淺淡的眸色沉的濃如滴墨般,他深吸了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也随之握緊,随後又攤開,伸手按在了側對着自己的人的肩上,掰了掰,想将人扶正,“茜茜……”
他手上沒怎麼用勁兒,沈晞沒動。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他。
可下一秒,卻有若有似無得輕輕歎息從耳側傳來,很輕,也可能隻是風伴随的錯覺。而後是微微布料摩擦聲,以及身側微微的輕動,正在她想,人時不時就這樣走了,畢竟傅先生何等尊貴——
她後面的還未想完,比如衣服要不要轉過頭去還給他,那張深邃又總是因為淺淡眸而讓人忽視掉他其實是帶有攻擊性的長相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和自己平行,甚至隐約是俯視的視角。
沈晞這才意識到什麼,他身上仍穿着那件質地偏軟的白襯衣,柔順的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寬挺的肩背和勁瘦的腰身。他穿這樣的襯衣時,總顯得清冷又疏離,似乎行走于世界紅塵之外,而此時,他卻蹲在自己的面前。
同樣清冷又溫柔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氣質真的很像月亮。
那一刻,就好像是月亮為人俯身。
手可摘星辰。
沈晞的心髒不受控制的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