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事情,當然不敢讓家裡人知道,車都是她從車庫裡找了一輛好久不開的,自己悄悄開過來的,全程沒超過三十邁過,這都吓得沈晞攥緊了把手,沒辦法,她平時都用司機接送車技确實很爛,能開過來、還是頂着這樣的心裡壓力開過來,她自己都覺得奇迹。
但轉頭,看到沈晞嘴角勾起抹高貴冷豔像是在無聲的宣戰殺瘋全場時,她的心莫名的也跟着沉了下來,眼神變得堅定且無畏。
兩個人就那樣穿着漂亮的拖地禮裙,一白一黑,像兩個高傲的天鵝一樣,昂首挺胸的走了進去。
場内已經不少的人,在三五成群的交談着,兩個人自然融入,同時姜瑤為她小聲科普介紹着,她們兩個也沒想鬧的太大,隻想把這件事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一說,利用群體壓力來向韓老施壓。
沈晞邊聽邊視線掃過越來湧入越多的人,也同她低聲說着,“等會我去,你别出面。”
“說什麼呢?”姜瑤眼睛微瞪,不樂意了,“不是早就說好了麼,這事怎麼能算在你一個人頭上。”
“算我一個人頭上又怎麼了,反正我和這群人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對我又不會有什麼影響。”相對于姜瑤的急躁,沈晞這會兒穩得不像話,開口語調都是平平穩穩的沒什麼波動,像是早就想好,“但你不一樣,你總要為你父親想想吧,真出事他會很難做。”
姜瑤遲疑了,剛要說些什麼,周圍的交談聲忽然消失,會場陷入瞬間的安靜。
兩個人下意識的擡過頭去看,便見靠近内室的人群自動散開,有鶴發童顔穿着紅色唐裝肚子微圓長得很喜慶的老人被擁簇的從裡走出來,一旁還跟了個年輕男人,穿着灰色西裝外套,白色襯衣未系領帶,沉穩間又不失從容松弛。還有幾個西裝革履氣度非凡的年輕男人,呈扇子形跟在他們身後。
沈晞一錯不錯的看着不遠處被擁簇的人,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姜瑤沒發現她的異常,小聲在她身旁說着,“這位老人,就是韓老。”
韓老,京圈韓家的大族長,經過姜瑤的科普她已經知道,他們這些人不是他們家這種小生意能夠夠得着邊的,就連姜瑤他們家也隻是擦了個邊,号都排不上那種。他們這些人,是真的有權有勢既富既貴的處在核心圈站在了金字塔上。
那他這樣的年紀,在其他小輩還跟從在身後的情況下,他便已經成了韓老的座上賓,甚至隐隐有平起平坐的姿态和韓老一起出來,那他是誰?
姜瑤還在小聲的科普着,“最左邊這個桃花眼,長得一臉海王樣的人,據說前兩年還和□□長的孫女聯姻過,不過後來不知道為啥沒成。”
沈晞愣愣的看着禹開然,那被他客客氣氣的三哥,又是何等的尊貴,會聯姻給誰?
“不過他們這種人,婚姻向來自己做不了主的。”姜瑤的聲音還在繼續,可她卻已經聽不真切,隻看着遠處被站在金字塔尖擁簇仍舊從容自得,甚至深情有些冷漠的人,如果說那日的宴會她覺得兩人像是隔着跨不過的鴻溝,可那也隻是鴻溝,是肉眼可見的,是能夠丈量出距離的。
可現在,她卻覺得像是隔着可望不可即的銀河,人頭攢動下,明明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可她卻看不清了。
沈晞眼睛莫名的有些發酸,難過的想要流淚。
站在人群中中央的傅律白忽然察覺目光,下意識地看過來。
“砰——”
不止誰準備的禮花當個好彩頭,兩個人的視線隔着墜下來的金絲帶在空中相撞,沈晞的視線變得模糊。
傅律白一怔。
沈晞手中的手機不停的響着,也毫無察覺,直到一旁的姜瑤提醒她,“茜茜,電話,是不是有什麼急事?響半天了。”
沈晞下意識接聽,可視線仍是看着不遠處的男人。
電話裡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下一秒,在和男人的對視中她眼中的熱淚毫無預兆的墜落了下來,在傅律白邁步向前的同時,她轉身,逆着人提着笨重的禮裙向着出門竭力的跑去。
黑色的拖地抹胸長裙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膚在光下好像在發光,她隻随意盤了個發,随着動作鬓角碎發慢慢散落,讓她原本精緻純欲的臉多了些說不出的慵懶與風情來,眼中的淚随着跑動灑在了空中,讓她看上去倔強又破碎,這個畫面實在是太具沖擊性,拍畫報也不過如此,竟然讓全場人一時間看呆,還是姜瑤率先反應了過來,追了出去。
“茜茜!茜茜——”
終于在跑到停車場時,姜瑤追上了她,抓着她的胳膊忙問着,“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沈晞像是失了魂,被這樣一抓全身猛地一抖,看到是她後才回過神來,開口便帶上了哭腔,“小雨自殺了,現在在醫院。”
“什麼?!”姜瑤腦子嗡的一下。
……
會場内的衆人也反應了過來,“怎麼回事啊?”
“這是誰啊?”
傅律白也沒想到沈晞會出現在這裡,他對别人的目光向來早已習慣,隻是那一道目光實在是太過明顯炙熱,他下意識看過去,便對上了一雙熟悉卻又不熟悉的眸子,他從未在那雙靈動又清明澄澈的眸子裡見過那樣的情緒——震驚、詫異又難過,那樣的情緒實在是太過濃烈,濃烈到讓他震撼的一時間幾乎将他釘在原地。
等他反應過來,想要走過去時,她卻毫無預兆的哭了,那滴淚像是砸進了他的心裡,讓他莫名的生出幾分燥郁來,他幾乎想也未想,側身和人打了聲招呼,“韓老抱歉,突然有些急事,先走一步。”
韓老還在剛剛的禮花興奮中沒反應過來,傅律白便已經轉身,禹開然和程開霁自然也看到了沈晞,兩個人默契的對視了一眼,禹開然便跟上三哥,在衆人思忖又狐疑的目光中離開。
而程開霁留下,笑着解釋,說些場面話,将韓老的魂拉回來。
韓老哪裡還興奮的起來,他難得将傅律白來過來,就是想讓衆人看見散發出某些信号來,而此時他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了,卻又不好問什麼。
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傅律白離開的方向。
但傅律白還是慢了一步,等他出去時,隻看到一輛汽車的殘影,刮起一道塵土來。
兩個人快速的上了車,緊緊跟在車子的後面。恰逢晚高峰,隔着幾輛車便像是夠不到的距離,值得看着前面的小白車一竄一竄的走。
看着那啟動和踩刹車的架勢,似乎都能想象出此時車中人的急躁。
傅律白嘗試着給沈晞打電話,電話通了,但是沒人接。
又想到她在會場上看他的那最後一眼,雙眼含淚的像是受盡了委屈與……埋怨?
傅律白忽然有些頭疼,扶了扶額,嗓音微沉道:“查查出了什麼事。”
禹開然也想查,但此時在車上,實在是難以下手,剛剛在車上就思考了一下關系網,忽然發現大家似乎都覺得這個乖寶寶太乖,人際關系太簡單,竟然也沒覺得她還能出什麼事,淨帶着人瞎玩了,也沒什麼實質。
此時又事發突然,他側頭看了眼三哥,覺得壓力山大,沒把人給看好。
按理說,以姜瑤的車技,田師傅應當是追得上的。但大約是受了刺激一路超水平發揮竟生生沒讓追上。
到了醫院,仍心有餘悸眼睛發直坐在搶救室外的劉穎見到她們,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從椅子上站起來抱住她們就哭,“你們可來了,天呐吓死我了,好多血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血。”
“現在怎麼樣了?”沈晞越過她的肩看着鮮紅的“正在搶救”幾個大字,憂心忡忡的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我本來就是無聊轉着宿舍看看誰還在,想找人玩,沒想到轉到你們宿舍門口,發現了血,我開始還以為是什麼水果汁呢,但是越看越不對就敲了敲門,沒人開可是聽到了什麼‘咚’的一聲像是什麼撞到的聲音,然後血越來越多,我就下去找宿管了。”
“打開門以後,天呐,那血是順着衛生間流出來的,我們就趕緊去衛生間,她還把衛生間從裡面反鎖了。好半天才知道後勤把門給撬開。我們進去的時候——”
“她就穿着睡衣躺在裡面,手腕割了好幾道,有一道都快要看到骨頭了,血肉紛飛的,身上全是血。”劉穎現在想到那個畫面還腿發軟,吓得眼睛又紅了。
沈晞卻有些站不住,“血肉紛飛”、“快要看到骨頭”,衛生間離門口還有個兩三米的距離,她應該是在衛生間裡面,昏倒後胳膊才靠近了衛生間門口,血才順着台子流下來,慢慢蔓延到了門口,被劉穎看到。
那樣的出血量,人還能活麼……?
沈晞脫力般,不由自主的往後倒了兩步,她們明明就要去為她讨回公道了,為什麼啊?
為什麼不能再等等她們?
下一秒,人被人扶住,靠在一個溫暖又堅硬的胸膛上,她下意識地擡起頭,看着面前的人,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像是要問出所有的委屈與怨恨來,“你們就這麼不把人當人看麼?”
傅律白被她這堪稱字字泣血的責問給問懵了,同時那股在會場上便壓在心裡的燥郁逐漸變成了某種說不出的沉悶來,他壓着那股情緒,聲音更加的輕了,像是安撫,“出了什麼事?”
他還是那個樣子,那樣的語氣,就好像出了什麼事都可以為她解決,她曾經也是深信的,可現在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怎麼解決?
她又怎麼再相信他,她甚至連他是誰,她都不知道!
沈晞想着,眼淚再次流了下來,比之剛剛的,更加的委屈,又多了幾分倔強。
傅律白被她這個表情刺的,心口的沉悶逐漸變成了沉痛,讓他的呼吸都變得有些難受。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大門從裡面打開了,沈晞推開他沒帶一絲停留的跑了過去。
醫生從裡面出來,看着幾個神色焦急的人,摘下口罩說:“放心,已經搶救回來了。”
沈晞站不住的閉了下眼睛,姜瑤直接抱起她哭了起來。
她睜開眼,平複了下情緒,一邊抱着姜瑤一邊對着醫生含着淚說:“謝謝。”
醫生看着她們還都是大學生的模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一個小姑娘想死的決心那麼堅定,真的是刀刀沒留餘力,就沒想讓自己活下來。
“應該的,”他輕歎了一口,又說,“好好勸勸,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沈晞輕點了下頭,可心裡想的卻是,或許在小雨這真的解決不了了。
她向來堅強,如果不是逼到絕路上,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她是那種,甯可同歸于盡,也不會讓對方好過的人,她可能真的沒辦法了。
沈晞垂着眸,掩飾着眼底的淚水。
沒過多久,甯今雨被推了出來,她們幾個圍上去,幾個人頓時又想哭了。
床上的人沒有一絲的血色,臉色慘白的如果不是醫生說已經救回來了,沈晞會覺得她已經不在了。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着,剛剛醫生說的話并不是沈晞的臆想。
幾個人一起将人推到病房裡去,路過傅律白時沈晞連頭都未擡,就那樣從他身旁過去。
傅律白看着這情況,也隐約明白發生了什麼才讓她剛剛那樣情緒失控,但為什麼會對自己說出那句——“你們就這麼不把人當人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