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回工位吃就好,不必在意味道,那群男的平時還吃榴蓮呢。”方婷接完了水,笑意盈盈地叮囑。
可是溫清梧還是過意不過去,于是就拿着那個小飯盒坐在長桌前,拿了一把椅子坐着吃飯。
“對了,你那批地理所的數據,要單獨和老闆對接,我把他微信推給你。”
她點了點頭,看着聊天框裡的那個名片。
昵稱是Wait,頭像看不清晰。
或者說,她不想看仔細。
自我介紹那一欄,她沒留下名字,隻有一行略顯幹枯的“地理所員工”。
隻是一瞬間,對面就通過了。
聊天記錄裡隻有她的那句介紹,他并沒有回自己。
溫清梧扣下手機,打開了飯盒。
蓮藕炒莴筍,菠蘿牛肉粒,還有芹菜蝦仁,都是很清淡的菜。
意料之外的,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地理所的合作方案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商行樾疲憊地略微後仰了身體,側目,看到玻璃外的她。
她低垂着眉眼,夾了一口牛肉咬在嘴裡,手裡還翻動着最新的實驗數據。
從國外留學回來,怎麼反倒更努力了。
商行樾扯唇輕笑,隻是帶了點苦澀。
他随手拿了桌面上長久不用的咖啡杯,推門出了辦公室。
門口進了人,溫清梧下意識地擡頭看,對上視線的瞬間,她略帶尴尬地偏開頭。
怎麼感覺,她比那會還要瘦。
商行樾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溫清梧把用過的筷子打包在塑料袋裡,随手扔在垃圾桶裡,然後想要盡快逃離。
隻是下一秒,冰冷的薄荷味覆蓋過來,她略帶惶恐地擡頭,看到他冷白的手臂,還有上面跳動的,青紫色的血管。
她始終覺得,氣味是最具有侵略性的領地标志。
隻是他好像全然沒注意到她,單手拉開上面的壁櫥,取下一盒咖啡豆。
“喝咖啡嗎?”
他的聲音很涼,沒有起伏。
“不了。謝謝老闆,我還要回去處理數據。”她低下頭算是道謝,匆匆離開了茶水間。
留下商行樾一個人,目光所及,是她匆忙逃離的背影。
那批數據處理到很晚,辦公室裡的人都下了班,隻剩下其餘幾個加班的同事。
據說老闆又叫了夜宵,都是些甜品小蛋糕。
分到她這裡,隻剩下了藍莓和菠蘿,她拿了一小塊,隻是沒有吃。
臨近十點,空蕩蕩的辦公室隻剩下她自己。
手機振動了兩下,是舅媽要錢的短信,她沒理。
在聊天欄裡,多了幾條新消息,是陸确的。
他說自己最近不忙,想來荔峒看看她,不過她編輯了短信拒絕。
最裡面的辦公室還亮着燈。
手機裡忽然彈了個視頻過來,溫清梧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接通。
陸确的一頭卷毛出現在鏡頭裡,黑眼圈很重,困倦地眨了下眼睛。
他大概打量了一下她身後的環境。
“換工作了?”
“沒。是合作的考古所外聘。”她小聲解釋着。
“晚上吃飯了沒?”他的聲音很淡,帶了點倦意。
“嗯。”她應聲。
他忽然貼近了鏡頭,揉了揉眼睛,或許是錯覺,那個男人從視線裡一閃而過。
“你舅舅最近又投資了兩筆生意,風險很大,不過我扣下了資金,沒有損失太多。”他拄着胳膊,輕笑。
“嗯,那多謝了。”
她垂眸,眼裡的情緒也看不清。
陸确擡頭看了一眼導航上隻有200公裡,他扯了唇角,和她道了再見挂斷電話。
再擡眼,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去,隻剩下一彎殘缺的月。
她簡單地收拾好了挎包,才發現最裡面的辦公室也暗了。
他也走了。
她總算舒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打開叫車軟件。
走廊裡是聲控燈,總不至于太昏暗,她乘坐電梯來到一樓。
大廳空蕩蕩的沒有人,冷風吹着那些樹葉嘩嘩作響,氣氛有些恐怖,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以至于走近了她才發現樹下站着的人。
黑色T恤,和夜色幾乎融為一體,冷白月光穿過零散的枝幹,籠着他高大的身形。
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遮擋住眉眼,隻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淩厲的下颌。
暖黃路燈照亮在他身前,形成一條明暗分明的線,他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慵懶卻又帶了點正式。
他擡頭,漆黑目光看向她。
對視的瞬間,她甚至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歪了下頭,示意她跟上自己。
“太晚了,送你回家。”
平常的語氣,就像很多年前,她自己去補課,他就站在補習班的那棵榆樹下等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肩膀比那時寬了很多,少年的身形漸漸轉變,成為挺拔又高大的成年人。
不一樣的榆樹,卻也物是人非。
溫清梧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目光淡淡。
“老闆,我叫的車已經到了,就不麻煩了。”
她微微颔首,禮貌地和他告别,然後轉身。
身後忽然傳來很輕的一聲笑。
溫清梧沒回頭。
直到微涼的手掌貼緊腕骨,他拉住她的手。
“就算談了男朋友,也不能裝作不認識哥吧。”
熟悉的聲線,即便變得更有磁性,可咬字的語調卻沒有變。
他的掌心分明是冰涼的溫度,可相貼的肌膚卻格外滾燙。
溫清梧才發覺,他從來都沒有忘記她。
靠時間淡化的感情,會在重逢時洶湧。
她的愛如此,他的恨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