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下,映照在擁擠的車道上,川流不息。
巨大的LED屏上展示着最新的活動公告,寬闊的活動場地隻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溫清梧跟在商行樾的身後,不時地伸手接過服務生發的傳單。
她擡眼到半開放的展廳裡擺了大半個空間的醫療器械,規整地堆疊在一起,遮住了原本從落地窗透過的橘黃色的光。
走到貨物空隙邊緣的時候,有光從窗戶洩進來,溫清梧下意識伸手擋了下陽光。
“來得蠻早的嗎。”鄭淮舟從觀衆席起身,揮着手招呼商行樾過去。
路言衡也從座位上轉過身,擡手把臉上的墨鏡撩到發頂,饒有興趣地看向他。
商行樾點了下頭,牽着手裡的繩子走近。
溫清梧卻停下了腳步,略帶着些遲疑地擡頭看。
她知道鄭淮舟是鄭南毓的哥哥,那他大概也讨厭極了自己,所以她不敢貿然向前。
早知道他也在的話,她就自己打車來了。
“怎麼了?”商行樾回頭看她。
溫清梧站在那片光的陰影後,手裡還握着不會拒絕而堆疊的傳單。
她今天紮了個高馬尾,烏黑發絲下露出一截雪白脖頸,流暢的頸線蔓延到純白領口裡。
“我不參加講座,想去商品展覽區。”她的視線略過他,看向目光陰沉的鄭淮舟。
商行樾明白她話外的意思,也回頭看向鄭淮舟。
他冷着臉,眉眼間是不加掩飾的厭惡和嫌棄,然後彎腰和路言衡說了句什麼,後者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
“怕什麼,跟我過去。”商行樾忽略了他眼裡的那些拒絕,示意溫清梧跟上他。
溫清梧咬唇思考了一會,還是想先行離開,但商行樾已經走了過去。
不打招呼就離開的情況很沒禮貌,但是走近了又難免和鄭淮舟正面碰上。
“汪,汪,汪汪汪。”激烈的犬吠聲蓦地響起。
先一步打破了幾個人間的尴尬。
秋萊在距離鄭淮舟五米的地方忽然不受控制地叫起來。
“不是,半年前把你扔在池塘邊的事還記得呢?”鄭淮舟沒了面上的風度,皺着眉吐槽。
這說的是半年前鄭南毓剛來榆城,那天商行樾外出參加生物競賽,鄭淮舟就幫着帶了半天狗。
但是鄭南毓第一次見秋萊就表現出了異樣的恐懼,躲在鄭淮舟身後求他把狗趕走。
鄭南毓不認識回家的路,他不放心小姑娘獨自回家,于是把秋萊拴在了池塘邊的那棵榕樹邊,求池塘主人代為看管。
但那天鄭南毓的狀态很不好,他忙着安慰妹妹,等到池塘邊接秋萊時已經深夜了。
那也是商行樾為數不多的和他冷臉。
秋萊還是叫個不停,甚至呲牙低鳴起來。
劇烈的反應吸引了展廳不少人的關注,商行樾隻好牽着秋萊走遠了一些。
“說實話,你那次事情辦得挺混蛋的。”路言衡咬着嘴裡的果汁吸管,淡淡評價道。
“那現在怎麼辦,他要是這次講座都沒聽到,估計還會悶悶地生氣。”鄭淮舟扶額,後悔半年前自己為何那樣冒失。
距離拉遠,秋萊的情緒穩定了不少。
溫清梧看着德牧犬劇烈起伏的背影,感慨大型犬科動物發起火來都好兇狠。
秋萊似乎讨厭極了鄭淮舟,于是轉頭調了個方向,看到她後又伸着舌頭笑起來。
大概是因為好幾次想送給商行樾的甜品跑到了它碗裡,雖然沒有讨好商行樾,但秋萊确實和她心連心了。
“要不讓溫清梧幫忙帶着秋萊?”路言衡把一人一狗的互動看在眼裡,戳了下鄭淮舟的手肘。
“什麼意思?”鄭淮舟聽到她的名字,原本低迷的情緒又起。
“怎麼對人家女生那麼大惡意,”路言衡無奈搖頭,“上次看到她手機裡有一隻羅威納的照片,應該是很喜歡狗的人吧,展會的講座那麼重要,讓她幫忙看一會應該也可以吧。”
鄭淮舟這次沒有反駁,垂眸思考了一會,給商行樾發了消息。
這場講座或許對商行樾很重要,一起坐車上學時她總能看到他拿着一本動物救助的書反複翻看。
寵物犬大概會比護林犬乖巧很多。
上次她摸過秋萊,溫暖的,柔軟的觸感,完全不會咬人的樣子。
好不容易能拉近關系的機會,她并不想錯過。
思慮至此,身體比腦子先一步行動,她已經走到商行樾面前,攤開掌心在他面前。
“商扶棠沒給你錢?”商行樾斜睨他一眼,滑動手機界面想要給她轉錢。
纖細的指尖觸碰到他的掌心,帶着不屬于夏天的冰涼體溫。
他垂眸,看到她雪白的脖頸,微涼的指尖握住他掌心的繩帶,輕輕一拉轉移到自己手上。
“我看着秋萊,你去聽講座吧。”溫清梧笑着,嘴角的那個小褶皺再次露出來,像是月牙。
不是不喜歡狗嗎,商行樾垂着的眼裡帶了些不解。
“就當是你帶我進來的謝禮。”她晃了晃手裡商扶棠列好的清單,拉着秋萊走遠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
——既然她也來了,你就讓她幫忙看一會秋萊,講座馬上就要開始了。算你欠她一個人情。
商行樾看着鄭淮舟發來的那條信息,扯唇輕諷。
鄭淮舟目送溫清梧的身形走遠,後悔自己根本沒有必要發那條消息。
手機震動了兩下,他看到商行樾的消息。
——是你欠她。
展會的活動空間比想象中還要大。
溫清梧拉着秋萊逛了貓糧區,買了幾款口碑最好的貓糧,填好了郵寄地址。
秋萊就乖巧地站在一旁,吐着舌頭散熱。
大概是主人情緒穩定的原因,秋萊不太叫,看到陌生人也不咬,隻是警惕地護在她身邊。
所以鄭淮舟到底做了多壞的事,才會讓這樣一隻小狗讨厭他呢,她不明白。
逛了半個小時,膝蓋處的傷口疼起來,溫清梧隻好扶着椅子坐下來。
秋萊想要舔她的手,被她伸手制止了,于是隻能委屈地坐在一邊。
溫清梧隻好伸手摸了摸他圓圓的腦袋安慰,低頭時才發現它脖子上戴了個很顯眼的小金鎖。
她伸手去摸,黑錦繩緊緊纏繞着那枚金鎖,細緻的走線和編法她隻在書上看過。
看來商行樾對秋萊真的很用心。
溫清梧長出一口氣,傷口已經沒那麼疼了,她打算去廁所換藥,再繼續帶秋萊逛逛狗糧區。
“老大,級花好像并沒來。”高灏繞着會場走了一圈,還是沒看到那個期待的身影。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一早就到了。”馮秉文看着那抹身影,咬牙切齒道。
他本來想借着這個機會和鄭南毓好好邀功來着。
“那隻狗,是商行樾養的吧,那麼大個金鎖,還真是人傻錢多。”蔣樂為翻了個白眼。
馮秉文煙瘾犯了,咂巴着嘴,“她和商行樾什麼關系?”
“不清楚。”高灏搖搖頭。
“從前不知道,”蔣樂為從免費的餐盤裡拿了塊蛋糕,“不過以後應該會恨她。”
—
講座中場休息,觀衆席四散開活動,隻剩下零星幾個人還坐着。
“溫清梧來這裡做什麼?”鄭淮舟對着路言衡發問,話卻是說給商行樾聽的。
他能感覺到,商行樾對溫清梧的态度并不像對一個十惡不赦的霸淩者。
相反,還帶了點别扭的體貼和溫柔。
他并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幫我姐來買貓糧。”商行樾滑動着手機裡的資料。
“你們現在住一起嗎”鄭淮舟見他答了話,繼續問下去。
“嗯。”商行樾應了一聲,擡眼看他,“查戶口呢你?”
“隻是覺得她太有迷惑性了,對誰都一副乖巧聽話的笑臉,完全看不來原來是那麼令人惡心的霸淩者。”鄭淮舟明白,這麼多年的情誼在,商行樾不會不信他。
隻不過是被溫清梧溫和的表象迷糊罷了。
“活動結束後就去接秋萊吧,南毓之前對狗的恐懼源于一隻被馴化的羅威納,那隻狗和正常的不一樣,看起來小時候受了不少苦。”他側眸去看商行樾的表情。
話雖說了一半,但是有心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關于霸淩事件,我會調查清楚。”商行樾眉眼間帶了點疲憊,“在這之前,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他垂眸看着宣傳單上的内容,敲擊着椅背的手指卻帶了幾分不耐。
鄭淮舟知道,他也在試探溫清梧對秋萊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