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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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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在黑暗裡肆意生長的恨意被微涼的草木包裹。

鄭南毓恍然發現,她從來都不讨厭她。

山裡起了霧,迷蒙地遮擋住視線。

身上的疼痛蓋過了其他感官,鄭南毓放松了警惕,緊緊地貼住她的背脊。

“溫清梧,你怎麼找到我的?”

困意席卷大腦,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高空墜落引起的連鎖反應,所以不敢輕易入睡,啞着聲音問溫清梧。

“碰巧看到我哥從這條小路走出來。”溫清梧淡淡地解釋着。

這樣荒誕的理由,大概她也不會相信。

鄭南毓垂着眼,看着她露出那截細白的脖頸,山裡蚊蟲多,那裡已經被咬紅了一片。

“我現在頭特别疼,是不是摔壞了腦袋?”劇烈的眩暈感纏繞着神經,鄭南毓握着她衣領的手收得更緊。

溫清梧的身體停頓了一下。

她握着她雙腿的手默默收緊,加快了腳步。

“不确定,所以不要睡過去。”她捏了捏她的小臂,想要喚醒她的意識。

冰涼的溫度隔着衣料傳到皮膚,鄭南毓的意識總算清醒了些許,垂着眼睛看她。

“那你和我說說話。”她的聲音細軟,低低地帶了幾分撒嬌的味道。

肩上的重量不算太重,走在山路上卻難免覺得壓力。

但她還是溫着聲音和她說話。

“知道他是壞人,為什麼還和他見面。”

微風吹動模糊的樹影,遮擋住暖白的月光。

鄭南毓的注意被她的話吸引過去。

“知道他是霸淩者,為什麼還願意做他的跟班呢?”

質問的話剛說出口,她才發覺這樣沒分寸。

溫清梧沒有說話。

鄭南毓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他說手上有我的私密照,威脅我出來見面。”她趴在溫清梧的肩膀上悶悶地出聲解釋。

私密照,腦海裡的裙底照片閃過一瞬。

溫清梧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瑟縮,連帶着指尖傳遞無法控制的酥麻。

她想伸手撫上心口,剛松了力氣才發現還背着人。

“很冷嗎,你怎麼在發抖?”鄭南毓察覺到她細微地抖動。

她伸手想要去探探她額頭的溫度。

橫亘的荊棘刮過發頂的碎發,身前的女生彎下腰身,帶她走出黑暗。

“所以我那會搶了他的手機,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跑掉了,邊跑邊修改了長亮模式,可惜剛點開相冊,就從山坡上摔下來了。”她繼續說着當時的情景。

“我還沒來得及檢查,到底有沒有我的照片。”她有些心灰意冷。

“他騙你的,他沒有你的照片。”

鄭南毓詫異地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下次他再威脅你的時候,也不要害怕。”

她的聲音清透,在空蕩無人的小路上帶着回音,鄭南毓才發現,她竟然莫名地會讓她感到心安。

漆黑的樹林走到盡頭,她擡眼,小路盡頭,有人高舉着手機燈光照亮了視野。

她看到鄭淮舟向她跑來。

他臉上的焦急無處消解,徑直地走到溫清梧面前,伸手想要拉過自己的妹妹。

“她胳膊受傷了,小心。”溫清梧小聲地出言提醒。

鄭淮舟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袖口被劃壞了,頭發也變得淩亂不堪,有幾片殘敗的樹葉還殘留在她的發頂。

她扶着鄭南毓的身體放平在擔架,似乎全然不記得原本他的惡語相加。

“你怎麼就确定她不是霸淩的人,不過是現在會演戲了而已。”

“我為她擔保,你的火氣撒給我,别到她面前發瘋。”

他想起參加展會那天,秋萊走丢了,商行樾留給他的那句話。

他很少見商行樾發火,“擔保”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也顯得怪異。

他們算是發小,但是商行樾十二歲那年跟随他父母的考古隊去了北方,一年後才回來。

他和從前并無太大差别,依舊寡言少語,隻是沒了小時候的驕傲淩人,在他和路言衡瘋玩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坐在角落看雜志。

至于雜志的内容,有關于考古,也有動物醫學。

那時候路言衡曾開玩笑說他在古墓裡見了太多人,所以如今喜歡看動物了。

他沒深究過商行樾到底發生過什麼。

他那時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相信溫清梧。

隻是眼下,看着鄭南毓緊握着溫清梧的那隻手,那些從前堅定的信念卻一點點無聲地瓦解。

“是她救了我,哥,别誤會。”鄭南毓伸手拉了下他的袖子,焦急地解釋着。

他哥一直對溫清梧印象不好,眼下一直這樣盯着她不說話,她怕他誤會。

“謝謝。”鄭淮舟溫聲道了謝。

他颔首。

像道謝,也像道歉。

周圍圍了不少人,看到鄭淮舟這個樣子,都小聲地議論起來。

隻是溫清梧不想聽。

“山坡下面的情況我看不清,她腿上的傷口像是利器劃傷,記得打破傷風。”

她交代了幾句後就自覺讓出了位置,鄭淮舟護着擔架上了車。

直到紅□□光消失在視線裡,溫清梧舒了一口氣。

她好累。

手機震動了兩下。

她剛想去看,有人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

“你沒事吧,臉色那麼蒼白,鄭南毓怎麼了?”宋洛伸手幫她摘去發頂淩亂的樹葉。

溫清梧搖了搖頭.

“沒事,山裡溫度太低了,我也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她笑着解釋。

宋洛才發現她的衣袖上還沾着荊棘,盛着笑意的眼裡蒙了一層霧,蒼白的小臉上盡是倦意。

她離開的時候為她們做了飯,可是自己還餓着肚子。

宋洛看着她狼狽的樣子真有點心疼了,可惜汪年和許哲胃口太大,連帶着菜湯都拌了飯。

她開口想說自己包裡還有泡面,燒了水也能湊合當晚飯。

再擡眼時早就沒了她的身影。

——

山裡的路不太好走,商行樾伸手撥開那些叢生錯節的枝條。

按照溫清梧的描述大概就是這條小路。

她給自己發了短信,說鄭南毓這次受傷的關鍵線索可能掉在了山坡下。

他的夜視能力不錯,很快就找到了帶着坡地滑落的位置。

順着流沙的痕迹走下去不算難事。

隻是山坡下崎岖難行,有幾次他差點摔倒。

那她呢,還背着一個人,有沒有受傷。

他拿着手電筒沿着溫清梧畫的路線圖走近。

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他單手接了電話。

“南毓已經送到醫院了,受傷情況不嚴重,但她說手機掉在那個山坡下面了,是指證那個人渣的重要證據,”他略略停頓了一瞬,似乎在等身邊人的同意。

“你留意一下,相冊裡的照片。”他幾乎是咬着牙才說出這句話。

商行樾聽得出來,他極力忍耐的憤怒,那或許是曾經鄭南毓被欺淩的照片。

“嗯,放心。”他沉聲應着。

山坡下比山上空曠,低矮的草木随風搖晃。

他擡眼看去,在那片草地的中央,有一個亮着光的東西。

許是剛才開着強光手電筒他沒看清,如今在一片漆黑裡卻格外顯眼。

他走近了。

低矮的草堆比想象中厚重,這或許是手機沒有被摔壞的原因。

屏幕還亮着,他彎腰單手撿起。

黑夜裡視線的聚焦很慢,當那張照片完完整整落在他眼裡時,他隻覺得頭皮發麻。

那是一張從上方俯拍的照片。

女生隻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色背心,髒污渾濁的水從她發頂澆下,順着她纖瘦的胳膊流到水泥地面,被水淋濕的頭發貼着面頰,看不清她的臉,但嘴角的血迹清晰可見。

他握着手機的指尖收緊。

他自有記憶起就在榆大的附屬學校,打過幾次架,但沒經曆過校園暴力。

那些隻會出現在新聞裡的照片現在切切實實出現在手機裡。

隻是看了一眼,他都心悸。

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理解鄭淮舟的偏激。

隻是這樣一張看不清臉的照片成不了證據,他滑動着屏幕略略看去。

那些照片的拍照角度如出一轍,俯視的,上位者的姿态。

中間還摻雜了幾張醫院骨科的診斷報告,他掃了一眼患者姓名。

溫清梧。

看來他作為哥哥對她還算上心。

他想起她每次蹲着摸秋萊起身後,總是會伸手摸向肋骨。

他沒在意過。

隻當是她的習慣動作。

照片太多了,看不清臉,但他心口的壓抑感卻紛至沓來。

像是看了一部血腥變态的電影,那些黏稠暗紅的血迹像是一張網,密不透風地包裹着他。

漆黑的小路看不見光,溫清梧刻意地放緩了腳步。

她忽然有些後悔讓商行樾過來找證據。

本來以為溫辰耀丢了手機沒辦法聯系她,但她早該想到,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就一部手機。

如果現在遇到商行樾,那今晚鄭南毓受傷的情況或許她真的百口莫辯。

後背突然襲來的推背感,她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情況,頭發被人狠狠地攥在手裡。

“溫清梧,你真是膽子大了,”溫辰耀扯着她的頭發迫使她起身。

酸澀感充盈了眼眶,她不想哭的。

隻是生理性的疼痛無法避免。

“從前用我的手機删了她的私密照片,現在又背着我偷偷地救她出來,”他冷笑一聲,拉着她的頭發讓她靠近。

他擡手,反着手打了她一巴掌。

那行清淚不受控制地從她臉頰滑落。

她冷白的小臉見了紅痕,擡眼卑微又讨好地看着他。

他喜歡淩虐他人的感覺,尤其是破壞了他家庭的小三的女兒。

如果不是她母親那個賤人,媽媽又怎麼會被他人指着鼻子罵小三呢。

他分明比溫清梧大半歲。

山霧彌漫,陰沉厚重的雲影遮擋住星星。

空中涼月的光芒被籠罩在朦胧的霧裡,可商行樾的感官卻格外清晰。

風聲盤旋着從耳邊刮過,一片樹葉墜落在手機屏幕。

遮擋住原本血腥的痕迹。

手機光亮透過黃得發白的葉子,那張照片浮現在腦海。

女生的胳膊被抽打得發紫,髒污的無袖T恤蓋住身形,她跪坐在沙發旁,躬着背脊清理地面。

拍照人刻意遮着攝像頭的一角,看不清人臉。

但她右肩上的傷痕那樣清晰。

卻熟悉。

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

他打開自己的手機,翻找之前四個人的合照。

鄭南毓的脖頸左側,靠近鎖骨的位置,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可是照片裡的女生沒有。

冰涼的掌心被手機凹陷的棱角硌得生疼,他的指尖蜷縮在不受控制的酸麻裡,血液機械又停滞般循環。

那些照片都是一樣的背景,一樣的環境。

一直都是一個人。

潮濕的寒意席卷感官,迫近的冷風再次刮過面頰。

心髒叫嚣着似乎想要沖破胸膛,無法忽略的慌張。

遲來的愧疚席卷大腦,像是一把鋒利冰涼的刀刺進胸膛,他疼得似乎身體都在發顫。

分明。

分明她才是受害者。

他卻堂而皇之地一次次指責她。

一次次的刻意嘲諷,她都欣然接受。

她不顧安全地為秋萊撿項鍊,記得他的喜好去買他喜歡的蛋糕,在他缺席的兩天給他記筆記。

他從前覺得她是為了讨好而僞裝的善意。

現在想法被印證,可這真相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她以為自己逃離了一個魔窟,于是盡心盡力地對他好。

他卻欣然接受認為這是她喜歡讨好的本性,對她的苦痛不聞不問。

商行樾,你總是居高自诩,說人性最冷漠。

可如今,最冷漠的其實是你。

呼嘯的風從耳邊刮蹭而過,帶來細微的痛感,可他卻不在意。

漆黑的夜路看不到盡頭。

可他要去見溫清梧。

就現在。

等一刻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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