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微涼,透過網紗把薄薄的窗簾吹得微微鼓起。
空氣裡裹挾着雨後腐爛的樹葉氣味,溫清梧睜開困倦的眼睛,才發現身旁坐了人。
他回來了。
少年屈身趴在書桌上,阖着眼睛安靜地睡着。競賽的日子大概很辛苦,他的眼底烏青,臉頰好像也瘦了一小圈。
其實和自己的父親作對也很辛苦吧。
血緣這條紐帶無法割舍,無論他怎樣和商璟抗争,面對一家人的殷切期望,他最終的命運并不會改變。
這世界上的事情還真是奇怪。想自己去闖出一片天地的人被要求繼承家業,費盡心思和力氣的她想接過母親的衣缽卻難如登天。
思緒紛亂,那陣風又開始作亂,輕拂過窗台又掃過商行樾的發頂。
桌面上的書被吹開,嘩啦啦地響動着。
他睡得很沉,即便窗簾下端在他發頂來回蹂躏,他依舊沒有醒。
溫清梧擡手把那片飛揚的窗簾捉住,順勢放在窗台上,拿着自己那本厚厚詞典壓上去。
有人拿筆戳了戳自己的胳膊。
她轉頭,宋洛張了張嘴,似乎有話想和自己說。
溫清梧指了指門口,示意她一起去外面。
路過後門口的時候有個同學不小心撞了下桌子,撞掉了桌面上的水瓶,趴着睡覺的男生被驚坐起身,極為不耐地“啧”了一聲。
他撞得有點遠,那個瓶子從桌角彈起,卻按着抛物線的弧度砸在溫清梧腳上。
鈍重的痛感不明顯,溫清梧出于禮貌還是撿起了瓶子,放在桌角。
“快走,”宋洛卻拉住了她的手,臉上帶了點催促,“你不知道吧,新轉來的,脾氣特不好,聽說就是因為打架轉的學,你還敢幫他撿東西。”
走廊的盡頭沒有人,她們索性在露台邊停下。
“陸确?”溫清梧下意識叫出一個名字,是她下午在班主任辦公室看到的。
“你認識?我之前在十三中,他也是那個學校的。”宋洛帶了點狐疑地看她。
她搖了下頭,“下午在班主任辦公室看到新生名單了。”
宋洛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
“你那天回去後沒發生什麼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隻是配合警察完成調查。”溫清梧撒了個小謊,但也無傷大雅。
宋洛點了點頭,擡眼時正對上溫清梧茶色的瞳孔。
她在等她說話。
“這個給你,是實習最後的紀念品。”宋洛突然低頭靠近她,把手裡的那個西瓜挂件遞給她。
溫清梧被這突然的靠近吓了一瞬,不過很快回過神,“給我嗎,”她有點驚訝。
“當然喽,我們是朋友,你沒參加後面的活動我還覺得可惜呢。”宋洛拉開了兩個人間的距離,心想真的有人瞳孔眼色那樣淺。
溫清梧看向手心裡的那枚亮閃閃的西瓜,亞克力材質的扇形結構,在夕陽的餘晖下流光溢彩。
意料之外的溫暖,像溫熱的泉水一點點回流,流向她有些冰涼的心髒。
她擡頭,非常認真地看向宋洛,“謝謝。”
“小事啦。這兒的風景可真好。”宋洛的目光飄遠。
露台的方向正對向操場,球場上少年們奔跑着揮灑汗水,少男少女圍成一圈,随着他們進球的動作高聲歡呼。
溫清梧很少參加這樣的活動,也很少在下課時間走出教室。
這樣的場景闖入視線,總讓她覺得陌生又新奇。
“你同桌體育課回來的?”宋洛漫不經心地問着。
“嗯。”溫清梧答。
“他成績真好,月考過後就沒幾天在學校,居然還能穩定在重點班。”宋洛狀作無意地感慨着,“不知道之後的籃球比賽他會不會參加。”
籃球比賽。
他會參加嗎,溫清梧不知道。
宋洛看着溫清梧,小小的一張臉,五官很冷,沒表情的時候帶着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但她顯然不是很冷漠的那種人,相反,她溫柔又禮貌,就像實習那天,她一個人為他們做好飯,回來時發現一點沒有留給自己也沒有生氣。
十二班的人說她曾經霸淩過别人,是個脾氣暴躁斤斤計較的女生。但她想那群人總喜歡制造謠言見風使舵,說的話也沒有幾分可信度。
反正現在她心裡,已經認定了溫清梧這個朋友。
回來的時候商行樾還在睡覺,看來生物競賽對人的消耗還真大。
溫清梧歪頭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頸,沒有預兆地,狂風驟起,掀開了窗簾,連同那本詞典一起吹落在地。
在詞典要砸到商行樾的瞬間,溫清梧伸出手,精确無誤地接住了那本英語詞典。
商行樾起身的瞬間,聽到了一聲極為清脆的聲響。
類似骨頭錯位的聲音。
他堪堪擡頭,發頂觸碰到柔軟的手背,帶着她身上的溫度。
他看到女生小巧的下巴。
對上視線的瞬間,她慌亂地撤回了手,手腕處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沒事吧。”
“對不起。”
同時響起的兩道聲音。
就像初見那樣。
“是我把詞典放在窗台上,差點砸到你。”溫清梧把手腕藏進袖口。
隻不過這次是她先道歉。
“你的手,沒事嗎?”商行樾看着她,惺忪的睡眼裡罕見的帶了點擔心。
“沒事。”她輕聲答。
“商行樾,門口有人找你。”
站在門口的男生招了招手,打斷了商行樾繼續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