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年其實也不算太難熬。
她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讀書,輔導表妹的功課,照顧外婆的起居。
然後一點點賺錢幫舅舅償還欠下的債務。
在18歲的那一年,母親的遺囑生效,那些資産堵住了舅舅的财務漏洞。
她終于被允許繼續讀大學。
北河的冬天很冷。
那天下了雪,街道裡銀裝素裹,她完成了最後一份兼職,站在空曠的街道,買了一份熱豆漿。
生了凍瘡的手并不好拆吸管,她隻能用牙齒咬開,顫抖着指尖插進了豆漿。
加了太多糖,甜膩感裹着喉嚨,她被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以為已經适應了這裡的口味。
可惜并沒有。
稀薄的月光落在掌心,她擡頭,看到空氣裡飄揚的雪花,還有遠處亮起的,巨大的LED屏。
低矮昏暗的平房區,對面是燈火輝煌的大廈。
最高的大樓上層,換了新的代言人。
她有着一頭栗色卷發,可愛的鹿眼,一身淡藍珍珠公主裙,正笑意盈盈地看向鏡頭。
和她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溫清梧的心口都微微一顫。
鄭南毓。
她現在,大概也是小有名氣的明星了吧。
溫清梧舒了一口氣,歪頭輕輕笑了,祝賀你,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腦海裡忽然閃過了某張熟悉的臉。
但很快又被她壓下去。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告訴自己盡早回家,明天還要去做新的兼職。
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了。
她伸手拉開燈,才發現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刮壞了。
冷風侵襲,從寬大的羽絨服領口吹進肌膚,她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戰。
所幸抽屜裡還剩下了許多膠帶,她沿着破碎的玻璃貼上一圈又一圈,等到真正處理結束,她才發現指節又多了些許細小的傷口。
她隻好拿了一點雙氧水倒上去。
刺痛的感覺并不明顯,她仰躺在床上,看着頭頂的燈光一直晃。
直到手機震動。
是兼職的新消息。
是個不錯的臨時工作。
星光大廈在明天有一場活動,美妝品牌和動漫角色聯動,需要幾個套着毛絨外殼的工作人員。
因為平時的表現不錯,又真的很缺錢,黃牛總是會先選中她。
她記了一下明天的工作需求和道具位置,在心底默念了兩遍,然後就沉沉睡去。
淩晨五點,鬧鈴震動,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強迫自己清醒,然後幾乎從床上彈跳起身,換上簡單的灰色工具服,挎了個工具包跑到小巷口。
送牛奶的車剛到,司機打開了後備箱,她拿好了預訂的兩箱牛奶,打開手機按照門牌号把牛奶放進各家的牛奶箱裡。
“小溫今天又起這麼早啊,”範奶奶正給門口的那幾株小花澆水。
“嗯,奶奶吃過飯了嗎?”
她嘴上客套着,但手裡的動作卻未停,放完了一家又跑到隔壁。
“還沒有,我那個孫子還賴床,他什麼時候有你這麼懂事就好了。”範奶奶嘴上抱怨着,可臉上的笑意卻藏不住。
“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多睡一點正好。”
她笑着答,伸手指了指對面的街道,就消失在老人的視線裡。
送完牛奶,六點。
她從巷子口擺攤的爺爺手裡買了不加料的雞蛋灌餅,路口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又前往下一個小區。
上早課的是一個初中小女孩,性格很溫柔,隻是家裡管教得很嚴。
這項工作其實很輕松。
下課時間在八點半。
趕到大廈時剛好到集合時間,她套上了玩偶服,按照指示站在商場門口引路。
隔着厚厚的黑網看到指示牌,她才發現是那天的美妝品牌。
活動嘉賓就是鄭南毓。
她歪着頭愣了一下,忽然有人伸手,拍了下她的頭。
“這隻熊怎麼這麼傻?”
調侃的,略帶熟悉的聲線。
像是觸發了神經裡某個敏感的機關,她的動作都有點僵硬。
她的呼吸都快了幾分。
怎麼,會在這裡見到他。
“别欺負人家的小熊了,阿毓的第一場代言發布會馬上就開始了,快點入場。”
鄭淮舟從背後拍了下他的肩膀。
路言衡點了下頭,跟着他進了會場。
像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
直到最後一個人員入場,她确定了,他并沒有來。
難言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慶幸還是失望。
她不清楚。
活動進行得很順利,臨時老闆承諾會給他們的工作加成,隻是最後還有一個後場的合照活動,需要留作宣傳。
她頂着那個笨重的頭套點了點頭。
六隻毛絨絨的棕熊都沖進了會客室。
溫清梧被擠在最後面,看着努力賣萌的幾隻小熊,一個人站在最後,低頭看着自己碩大的熊掌鞋子。
很可愛。
要是自己也有一個就好了。
但是大概會很貴吧,或許是她一周的打工費,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