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一滴滴砸在她攤開的手心。
她的視線裡是灰白的色彩。
像是一時興起的自殺計劃,在一瞬間被人打斷。
她有些難過。
壓在身上陌生的溫度,她回神,想要伸手推開。
“别動。”
很輕的警告。
溫清梧側目看,他的眉間是細密的汗水。
即便努力裝作鎮定,但她還是注意到了他近乎彎折的手臂。
他拽着她拉開了一段距離,但他的手臂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樹幹砸中。
刺痛感侵襲着大腦,他的視線也漸漸出現了重影。
“好,我不動。”
她點頭,安撫他的情緒。
他的耳尖很涼,貼着她的脖頸。
這種熟悉感讓她有點窒息。
所幸考古所自帶了一支醫療隊,有人伸手,把他扶起。
分開的瞬間,像是某種錯覺,她聽到一聲很輕的歎息。
好像遇到她總會不幸。
或許這就是他歎氣的原因。
溫清梧想。
“柳練,你怎麼回事?”
黃伊人是真的生氣了,語氣裡是不加掩飾的惱怒。
江茉驚魂未定,伸手來拉溫清梧的胳膊,眼神關切地詢問她有沒有受傷。
溫清梧很輕地搖了下頭。
“老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柳練的神色異常慌亂,目光急切地在尋找,最後落在遠處藏在人群後的孫鵬身上。
師兄說過,隻要溫清梧受了傷,這個項目以後就會全部交給他們負責。
隻是沒想到,中間會出現這樣的變數。
他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
“我幹活的時候太專注了,沒注意到那邊有人。”柳練沒有得到孫鵬的任何回應,隻好磕巴地解釋着。
“說謊打個草稿吧你,你砍最後一下但凡看一眼,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江茉惡狠狠地瞪着他。
孫鵬依舊沒有上前為他說話的意思。
柳練更加不知所措。
“你這叫重大實驗事故,處理好這件事之後,我希望你離開我們組。”黃伊人還盡着人道主義,沒有放棄他。
“小溫,你也去檢查一下吧,看看有沒有内傷。”她語氣關切。
側身路過柳練的瞬間,她聽到他很低地罵了聲。
“怎麼,受傷的不是我,你很失望是不是。”溫清梧停下了腳步,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柳練的臉色白了白。
他沒想過她會反駁。
畢竟在大家的認知裡,她是一個隻會沉迷于研究項目的書呆子。
反應慢,話很少,相對于溫柔這種說法,孫鵬更願意說她遲鈍。
但是眼下,她帶着意料之外的鋒利。
“一切都好說,隻要你不追究,要多少錢,師姐,我真的沒想到。”
即便對她有諸多不滿,隻是眼下這種情況,他不得不低頭。
“以後實驗組裡,你我隻會有一個。”
她的目光沉靜如水,說出的話卻冰冷徹骨。
柳練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麼絕對,愣了半刻神,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孫鵬摁住了肩膀。
“師兄,”他的聲音裡帶了點哭腔,格外緊張。
棋差一招。
孫鵬現在有點被氣到喘不過氣。
但他還是耐着性子假惺惺地安慰了柳練兩句。
畢竟要是真的牽連出他,這件事情就沒那麼好解決了。
——
好在溫清梧并沒有受傷。
隻是商行樾似乎傷得很嚴重,考古隊的工作還沒完成,他就先回了荔峒。
她留在實地待了兩天,直到完成所有的采樣。
柳練被遣返回了原來的學校,黃伊人沒有隐瞞地向他學校的導師彙報了他的情況,江茉神清氣爽地說他以後的路不好走。
考古所的氛圍依舊很松弛。
大家忙着各自的工作,中午有商行樾早就預訂好的午餐,下午方婷又訂了奶茶。
茉莉奶綠被放置在桌面上。
“謝謝婷姐。”
溫清梧擡頭,禮貌地道謝。
“謝什麼,我就是個跑腿的,老闆給的錢。”
方婷朝她Wink了一下,笑意盈盈地揉了下她的頭。
溫清梧的視線落在那杯奶綠上。
她下意識地看向最裡面的辦公室,那裡面空蕩蕩的。
方婷發完了一輪奶茶回來,注意到她的視線。
“老闆胳膊骨折,大概半個月都不來了,他在家裡辦公。”
她曾經到醫院看過他,帶了簡單的禮品,隻是那時在醫院裡遇見了商扶棠。
當年的不告而别,她心懷愧疚,直到如今,也沒有直面的勇氣。
于是再見面時隻能匆匆離開。
她的人生早就爛透了。
所以她不想再牽連任何人。
幫助黃老師把柳練從地理所趕走,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對他的回報。
至于其他方面,他大概也不會想和她有交集。
她的日子還要繼續。
越來越多的兼職,越來越多的債務。
舅舅賭石的債務漏洞,好像怎麼也填不滿。
可是療養院那邊外婆的身體每況愈下。
所以原本每個月應該留給舅舅填補高利貸的那部分資金,她毫不猶豫地轉到了醫院的賬戶裡。
好在地理所又有了新的科研項目。
她不分日夜地實驗,大概很快也會拿到那筆資金。
淩晨沒有公交,她也舍不得再拿錢去打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