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個人沿着那條漆黑的小路一起走。
這樣的路她曾自己走過無數次。
所以不再害怕。
她的晚飯是路口的便利店裡的一份泡面。
店家人很好,用熱水幫她泡好。
秋天的風很涼,她捧着那碗滾燙的泡面,擡頭看向天空裡浮動的雲。
月光稀薄,落在她的眉眼間,變成刺骨的冰涼。
可惜她沒有時間傷春悲秋。
于是急匆匆地吃完了那碗泡面,想要趕回宿舍睡覺。
手機沒有征兆地震動了兩下。
她滑開屏幕,才發現是一個陌生号碼。
“溫清梧,這個月,你很不老實嗎。”
男人不滿的音調從聲筒裡傳來,帶着滿滿的威脅意味。
溫清梧握着手機的手顫動了一下。
但她還是很快平複了情緒。
“林叔,再給我半個月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湊到錢。隻是這個月,真的周轉不開。”她試圖和他講道理。
“别和我講那些場面話,當初早就跟你舅舅約好了,每個月從你這拿走五千,我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就老老實實地賺錢,可是你已經三個月沒給我錢了。”林裘頗為不滿地吐了口唾沫,語氣狠厲,“我已經給你足夠多的時間了。”
三個月。
可是前兩個月她都把錢彙給舅媽了。
她才意識到出了問題。
“你聽我解釋,這兩個月,我真的都有彙錢給舅媽,她沒有給你們嗎?”
其實她的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可卻還是不甘心地開口詢問。
“哼,”林裘冷哼,“沒收到。”
良久的沉默。
她家的情況,林裘也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
他知道這個姑娘命苦,分明是夏觀林欠下的債務,卻又強行加在她身上。
他憐憫她。
但從不會心軟。
每個借高利貸的人身後或多或少都有些悲慘的原因作為契機,如果他每次都心軟,那和做慈善也沒有什麼關系。
他知道自己是壞種,所以那些欲望也從來不加掩飾。
“你是不是還沒談過戀愛?之前和上面的老闆一起去你兼職的地方,他很喜歡你。”林裘頓了頓,“小姑娘,長得漂亮,自然有很多賺錢的門路,你也該學着機靈點。”
溫清梧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我不會踩着法律的底線去還債。”
她的語氣很淡,但好像格外堅定。
林裘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急于一時,索性不再說話,掂了掂手裡的棍子。
這是她回家最常走的一條路,燈光漆黑,沒有監控。
一切都好像可以發生得那麼順理成章。
從前打過她兩次,隻是好像對她來說都不痛不癢。
他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計劃裡不可自拔。
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停着的那輛黑色轎車。
那輛車似乎在這裡等了很久,車窗透了一點風,連他說話的内容都聽得清晰。
直到身後籠罩下一層陰影,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後有人。
他剛剛側身,就被那個人迎面打了一拳。
他還想彈跳着起身反抗,卻被那人單手拎住了衣領,他驚恐地擡起頭,才發現那個男人的左手上還纏着一層很厚的繃帶。
林裘還想再反抗,于是伸出那隻沒被束縛的手,用力地砸向他纏着石膏的胳膊。
男人吃痛,短暫地松開了對他的束縛,微微皺了下眉。
隻是林裘還未來得及起身,卻又被他再次踹倒在地。
男人比他高大許多,像是極力壓制着怒氣,卻又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臉上。
林裘被打出了生理性的淚水,含糊着道歉求饒。
直到林裘覺得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視線裡變成猩紅的血影,男人總算停下手。
“多少錢?”
他的聲音冷冽,被冷風呼嘯着裹挾。
林裘總算逃開了掙脫,費力地大口喘着氣,緊接着用僅剩的可以動的手摸向兜内。
“我隻有這麼多了,您饒我一條狗命。”
“我是問,溫清梧,欠你多少錢?”
商行樾站直了身體,俯視他。
林裘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隻是眼下的情況,也不允許他說假話。
“前前後後,算上利息,二百六十四萬。”
商行樾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她到底做了什麼,會欠下這麼多的債務。
他沉下目光,沒有言語,就靜靜地看着林裘的臉。
林裘被這目光看得發怵,隻好一五一十地交代出自己的情況。
“早些年她舅舅借了高利貸,用了她的身份證做抵押。我們雖然知道這筆錢不是她借的,但是規矩是這樣,我也沒辦法。”
和自己調查到的情況相差無幾。
那些塵封了許久的真相,在他六年的調查裡,抽絲剝繭般一點點拆開。
可距離那個自己想要了解的那個真相越近,他就變得越發不安。
他想要伸手撫摸自己那顆瘋狂跳動的心髒,可剛一伸手就牽動了骨折的右手。
倒在地上的男人悶哼了兩聲。
商行樾擡手扔下一張卡,它在空中轉了一個圈,最後落在林裘流着鮮血的臉上。
“三百萬,以後别再出現在她面前。”
他的視線冰涼。
林裘不明白事情的具體情況,隻是眼下再多待一會他的小命好像就要交代這裡,于是連滾帶爬地拿着那張卡跑遠。
商行樾還未來得及清理地上的血迹,路口恍然閃過一個人影。
清瘦,落寞。
隻是一個小小的背影,他就知道是她。
她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照亮了她面前的一小段路。
商行樾側身,躲進小巷的陰影裡。
小臂的刺痛感明顯,一下一下戳着神經。
他低頭,才發現鮮血順着紗布下流,滴落在灰白的泥土裡。
很痛,那裡大概又錯位了。
隔着破舊的牆壁,她和他錯身後又離開。
商行樾苦笑了一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