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拆了繃帶,隻是稍有動作就格外疼。
他原以為這次的事故會拉近一些距離,可顯然,她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工作組裡有很多新消息。
他按動鼠标向上滑,意料之外地,他看到了她的消息。
溫清梧:[數據彙總]
溫清梧:這是上一批土樣的對比數據,請您過目。
生疏又滑稽的對話。
商行樾挑了下眉,下載好文件,想回她一個辛苦了的表情包。
他的表情欄裡其實并沒有太多的表情。
僅有的幾個是很久前偷偷存下來的。
聊天框裡删删減減,最後他隻回了一個“嗯”。
今天工作組的群聊似乎格外熱鬧,是關于明天下午的活動,許多小有成就的考古學者和地理學家都會過來,其實大家對于那些高大上的人物沒有多大興趣,但因為有了公然摸魚的機會,所以大家都格外興奮。
不知道是誰先提起了有關榆大的話題,大家開始談論起榆城,那裡高大墨綠的榆樹,澄黃明淨的苦杏,還有連綿不斷的陰雨。
記憶仿佛被拉回到某個冬天,她被裹上厚厚的圍巾,笑着說他身上有一種母性的色彩。
他再次看向聊天界面,才發現她一句話都沒有回。
就好像很多年前的榆城,有他在的榆城,在她的印象裡早就不值一提。
商行樾苦笑了一下,關掉手機。
——
交流會如期而至。
隻是溫清梧沒有時間去。
她太忙了,除了地理所和考古所的工作,她又找了兼職。
外婆的情況并不樂觀,她總要想辦法多攢錢。
畢竟她年紀輕做事認真,所以有了好的兼職經理總是會先想到她。
是一份家政工作,晚飯,遛狗和打掃衛生,聽上去還算輕松。
天邊暮色籠着群山,路過喧嚣熱鬧的街道,溫清梧總算到了目的地。
三層小别墅,紅木大門被墨綠藤蔓攀爬纏繞,蜿蜒到并排的茶色欄杆,隻剩下幾朵零星的花還開着。
穿過大門走進院子,繁茂的棗樹矗立在小路兩旁,光影被揉搓融合,最後變成綠葉上的點點金黃,偶有淡淡的棗香随風飄浮。
她按了按門鈴。
門口那塊街道的号碼牌已經很舊了,紅色的鏽迹滲透着斑駁的牆面。
這片區域曾被母親規劃成休閑康養的旅遊小鎮,零零散散地坐落着許多别墅。
那些别墅穿梭在平坦遼闊的曠野,從航拍的視角裡,像是廣袤草原盛開的潔白山茶,也像是覓食分散的純白羊群,同遠處的群山遙相呼應。
母親留下的遺物不多,荔峒亦是其中一個。
她伸出手想要觸摸那一小塊鏽迹,門卻應聲從裡打開。
高大的男人遮擋住視線,須臾間所有的陽光都被遮擋。
她從無病呻吟的傷感裡抽身,眨了兩下眼睛來緩解濕潤,伸手遞過那封家政公司的介紹信。
男人低頭看她,半濕的頭發還瀝着水,從發梢滴落,洇濕了牛皮紙封面上的署名。
靠近的瞬間,他身上淡淡的雨松氣息覆蓋過來,冰涼的氣息模糊了其他感官。
溫清梧擡頭,想要介紹自己。
四目相對,她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商行樾。
她看着他的臉,有一瞬的怔愣,記憶像是一顆石子在平靜的湖面砸起漣漪,一圈圈地蕩漾疊加,最後變成一個填不滿的漩渦。
這世上總是有那麼多不合時宜的巧合。
“傻了?”
商行樾略略歪了一下頭,靠着門框看向她。
“沒有。”
無力地辯解,溫清梧垂下頭,握着背包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
她下意識的小動作被他盡收眼底。
商行樾側身,自顧自地往裡走。
溫清梧開口想要詢問需要換的拖鞋,低頭卻發現一雙淺綠色的棉拖正擺在換鞋凳的旁邊,大概是新買的,标簽還未摘下。
客廳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冷清,隻有一個茶幾和沙發,冷色調,很幹淨,也沒什麼生活氣息。
這樣的房間,溫清梧想不到哪裡還有打掃的必要。
意料之外的,一團白色的東西從沙發後跑過來,毛絨絨的爪子壓在她的胳膊上,那雙藍色的眼睛清澈又期待。
在某一刻,它和記憶中的樣子漸漸重合。
“秋萊,”
她不太确定叫出這個名字。
秋萊的尾巴立刻歡快地搖起來,吐着舌頭對她笑。
溫清梧被它的熱情搞得有點不知所措,隻好伸手輕輕幫它順着毛。
商行樾側目看了一眼,她隻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洗得發舊的顔色,袖口随着她的動作上滑,露出那節清瘦的腕骨。
她太瘦了。
瘦得好像他一隻手就能把她拎起來。
他也确實這麼做了。
“他剛吃過晚飯,舌頭髒。”
很淡的一句話,語氣裡沒有起伏。
柚子味道的沐浴露香氣。
溫清梧吸了下鼻子,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
如果命運交錯的結果是再次相遇,那她隻能用盡全力去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