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最近在溫暖的别墅裡住了太久,她的身體也變得嬌氣起來。
鼻子不通氣,喉嚨裡像有一團火。
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發燒,隻是擡頭任由冰涼的風吹過額頭。
感官超載,她很輕地閉了一會眼睛。
再睜開眼時她才發現那隻遞着藥的手,修長的骨節被凍得發紅。
她擡眼,和那雙熟悉的眼睛對上。
風把他的頭發吹得淩亂,可那雙眼裡的情緒卻那樣清晰。
責怪,憤怒,還有她看不懂的情緒。
或許接觸了太多陌生人,冬日的風很涼,她呆滞地忘了回應。
“感冒了不知道吃藥嗎?”他皺了下眉,說話的語氣裡帶了情緒。
責怪,還有嘲諷。
溫清梧直直地看着他冰冷的側臉,理解着他的情緒。
朋友一場,她變得這樣凄慘他大概也會覺得丢臉。
她的視線落在那盒未拆封的藥上,塑料外衣在暮色下反着光,變成刺眼的橘黃。
“不用了,隻是小感冒,活動結束我會去藥店的。”她溫聲回答着,隻是聲音變得有些悶。
她對他,好像就隻有拒絕。
商行樾難耐地咬了下舌尖,刺痛感明顯,但他心裡的那股無名火并沒有消減。
他并沒有收回手。
冷硬空氣裡,是沉默的對峙。
誰都不願意退後一步。
“學姐,彙報結束了,黃老師那邊正在找你。”翁姝打破了這片沉寂,隻是開過口後才發現自己的不合時宜。
“嗯,好,我馬上回去。”溫清梧回頭,虛弱地笑了一下。
留給他的,隻有一個決絕的背影。
商行樾看着那盒被拒之門外的藥,忽然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被拒絕是他的宿命。
從他開始決定幫她還債的那一刻,不是就已經做好了糾纏她一生的準備嗎。
“小溫,快過來。”黃伊人熱情地招着手。
溫清梧隻是掃了一眼,就明白這一桌客人都是和黃伊人一樣等級的地理大佬。
“這就是小溫,上次你誇獎她的論文寫得不錯,你的那些建議我都給講了,後面改出了一篇nature上的論文。”黃伊人笑着和對座頭發花白的男人侃侃而談,伸手把溫清梧拉到身邊。“這位是地質所的秦教授。”
秦年看了眼溫清梧,後者禮貌地笑着和他問好。
他很少見黃伊人推薦學生給他,他看過這小姑娘的論文,确實是難得的可造之才。
秦年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小姑娘長得水靈,就是有些過于瘦了。
他側目看向自己的兒子,想着雖然她出身平庸,但好在家底幹淨,或許對秦照臨來說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還未等秦年介紹,秦照臨就已經站起身。
“師妹你好,我叫秦照臨,之前在黃老師麾下學習過半年,算你半個師兄。”秦照臨笑得開懷,鏡片反光下是熱情的笑容。
黃伊人調侃地笑了,和秦年交換了一個眼神。
“師兄好。”溫清梧禮貌回應。
她明白酒桌上的規矩,于是舉着酒杯說了些福氣話,敬了秦年一杯酒。
或許是看她軟弱好欺,飯桌上的人都來了興趣,一個接一個地和溫清梧打招呼。
幾杯白酒入口,溫清梧的胃開始灼燒起來。
隻是她不敢說太多,隻是強撐着到飯局結束,送走那些客人。
冰涼的風拂過面頰,她難得的清醒了一些,卻又在大家客套的道别裡昏昏欲睡。
“小溫是不是喝醉了?”秦年的眼睛尖,眼神示意了秦照臨,“正好你師兄開了車,讓他送你回去,你們年輕人有共同話題,多多了解。”
黃伊人想尊重溫清梧的意見,想要開口打圓場卻對上秦年勸誡的眼神。
說到底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知道秦照臨不會做過分的事,于是也順着秦年的話說下去。
“小溫你就讓你師兄送你吧,你前段時間研讀的那篇論文,就是你師兄寫的,也多多請教。”她撫摸了一下溫清梧的手,示意秦照臨扶住她。
秦年看到自家兒子殷勤地接過溫清梧的手,無奈地笑了。
陌生的溫度,掌心接觸的皮膚是陌生的汗濕。
這種不适把那些混沌的醉意驅離,溫清梧迷糊地想要睜開眼,卻被那人順勢往車裡帶。
昏暗的路燈閃爍了兩下,由遠及近的引擎轟鳴打破了他們冠冕堂皇的場面,一輛啞光黑的賓利如黑色閃電般闖入他們的,碾過精心修剪的草坪,在噴泉前一個驚險的甩尾急刹。
車門如翼展開,男人修長的身影從車内站起,平直肩線撐起裁剪精緻的黑色大衣,冷淡沉靜的眼眸落在秦照臨的臉上。
“這位是?”秦年還未來得及發問,黃伊人卻早迎了上去。
“商先生,宴會沒能見您一面還真是可惜。”她的笑容多了幾分讨好。
從前不知道商姓樾的背景,隻以為是茶峒小考古所的老闆,後來才知道他在榆城的宏大家業。
商行樾沒有說話,隻是禮貌地颔首。
然後伸手,拉過秦照臨懷裡意識模糊的女人。
這人的氣場壓得秦照臨喘不過氣,卻也莫名不爽,于是拉着溫清梧手腕的手并未松開,隻堪堪抓着她的衣袖。
冰涼的體溫,陌生的寬闊的胸膛。
可她卻覺得莫名熟悉,少了剛才的掙紮。
“商先生這是?”黃伊人面露難色,“想要被誰送回家,應該是小溫的自由,您這樣,是不是有點太不尊重她了?”
商行樾默許了這句話,隻是低頭,看着她有些痛苦的,緊閉的雙眼。
她的睫毛很輕地顫了一下。
黃伊人和秦年還在滔滔不絕地誇着秦照臨,可商行樾好像一點也聽不到。
他在等溫清梧睜眼。
如果她敢拒絕他。
如果她再一次拒絕他。
懷裡的人很輕地動了一下,灼熱的呼吸落在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是他不安跳動的心髒。
她又往他懷裡縮了縮。
沒有言語。
可又好像千言萬語。
他單手抱起溫清梧,拽過秦照臨手裡的背包,和黃伊人道了别。
沒人知道他們間的故事。
隻是和他對視的那一秒,秦照臨多了一種錯覺。
商行樾哭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