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彈一首?”
繭一眠立刻收回視線:“算了,這琴太好了,我怕手抖彈壞了。”
王爾德笑了:“放心,就算彈壞了也不會讓你賠。”
“還是算了。”繭一眠退後一步。
“可惜了,希望你以後能改變主意,我帶你去看你的房間。”王爾德轉身上樓。
走廊鋪着羊毛地毯,深綠色的底上繡着枝葉紋樣。兩人踩在上面,皮鞋硬是沒發出一點聲音。牆上挂着一排風景畫,走廊盡頭的窗戶正對着花園。
王爾德為繭一眠準備的房間在二樓右側。四柱床的床柱是黑胡桃木的,帷幔是墨綠絲絨,床頭櫃上放着一盞小夜燈。衣櫃裡挂着幾套英式制服,領帶都是溫莎結樣式,美麗但不好穿的品種。
窗外可以看到莊園東側的玫瑰園在晚風中輕輕搖動。繭一眠數了數,光是他能看到的就有七八個品種。
花瓣層層疊疊的大馬士革玫瑰;一片白的似乎是雪山玫瑰,通紅的是普羅旺斯玫瑰,還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微風吹過,花香混着泥土的氣息飄進屋中。
王爾德倚在門口,确認沒問題後便準備離開,“好好休息,明早見。”
“好。”繭一眠輕快的回應。
關門聲響起,繭一眠直直陷進床裡,像是掉進了一團雲。這張床比監獄裡那張硬闆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軟得能把人吞進去。他忍不住在上面滾了幾圈,又突然想起這是在别人家,趕緊坐直了身子。
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他下意識換算起時差來,大英比華國晚八個小時,現在這裡是晚上十點,那邊應該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天還沒亮,應該也能看到月亮吧。
想想看咱媽家的文豪有多厲害,光是四大名著就是碾壓式的超級·超越者水平了吧。有他們在,這個世界的祖國近代史一定不會再受氣了……
現在這個時間段,應該在進行改|革|開|放——一切都欣欣向榮啊。
他歎了口氣,把臉埋進枕頭。好想家啊啊。
打了幾個滾後,繭一眠成大字型癱在床上。
算了,人活着半死不活才是常态。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後總能找到離開的機會……他一定會回去的。
莊園的另一側,奧斯卡·王爾德進入畫室,推開橡木門,反手落上三道鎖。
他打開頂燈。畫室比客廳還大,四周擺滿了畫架,每個畫架上都蒙着黑色天鵝絨布。靠牆角堆着幾幅破損的畫像,畫布上的顔料剝落了,露出斑駁的痕迹。其中一幅還能看清畫中人的輪廓,那是去年離開的管家,畫像毀了,人也就消失了。
房間正中擺着一幅最大的畫像,足有兩米多高。王爾德走過去,手指勾住天鵝絨布的一角,輕輕往下一拉。布料滑落,露出他自己的等身像。
畫中的王爾德穿着墨綠色的禮服,慵懶地靠在玫瑰花園的躺椅上。
王爾德在畫架前的長凳坐下,開始調配顔料。
這是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做的事。時間在他臉上留下痕迹,但畫像永遠停留在過去。他會一筆一筆地修改畫中人的樣貌,讓它和此刻的自己完全一緻。
這幅畫完成于王爾德十五歲時,那時的他還是個少年,五官都未完全張開,畫像也一樣青澀。随着年歲漸長,每當他的臉愈發俊美,他都要給畫像添一筆,直到畫中人也長成這副完美的模樣。
今年他二十三歲,生命中最好的年紀。
可是再過幾年呢?
他無法想象自己變成其他中年英國男人那般模樣——稀疏的頭發,凸起的啤酒肚,松弛的面部輪廓。光是想象就令他不寒而栗。
畫像突然開口,聲音與王爾德一模一樣,“别想太多,我們永遠都會這麼美麗。”
王爾德會心一笑,他的畫像總是知道他喜歡聽什麼的,确實,現在的他們都處在最好的時候,他還不想考慮未來。
他一邊修改畫像的眉眼,一邊與畫中人閑聊:“對了,莊園裡來了位新客人。”
“哦?”畫像露出好奇的神色。
“一個東方人,鐘塔侍從安排的,以後要由我來照看。”
畫像笑起來:“我記得東方人的花期都很長,能保持年輕很久呢。”
王爾德一邊調色一邊解釋道:“是啊,不過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英國人往往在成年之前就達到容貌的巅峰,所以成年後就開始衰敗。而東方人多半是成年後才真正長開,自然顯得年輕許多。”
“那男孩好看嗎?”畫像突然問道。
王爾德的筆尖在畫布上輕點:“很漂亮,像是來自華國的玉石,看着讓人心情愉悅,就是有點木木的。”
“真想見見他。”畫像向前傾身,那姿态像是要從畫框裡探出來,“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入我們的眼。”
王爾德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不行。”
鐘塔的人隻知道他異能的一半——畫像受傷,本體也會受傷。這種表象讓他們覺得鐘塔侍從掌控了王爾德,以為隻要有了畫像就能控制住他。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種聯系是雙向的。王爾德的畫像可以替他承擔傷害,隻要畫像還在,即使他受了緻命傷也能安然無恙。這就是為什麼他這個功能性異能者從不懼怕暗殺和報複。
“好吧,好吧。”畫像的失落隻持續了一瞬,很快又換上了慣常的笑容。他們都很清楚,有些話題是不該再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