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腕上這隻銀镯,"沈棕挑開她袖口,"内側刻的可是西域梵文?"銀镯在雪光中泛起幽藍,細密紋路勾勒出蓮花與毒蛇交纏的圖騰。
初夏忽然想起那年海邊的黃昏。海幻将銀镯套上她手腕時說:"這是用西海鲛人淚化的銀,能保你平安。"此刻那些蜿蜒的紋路在她眼中扭曲成蛛網,每一根絲線都連着千裡之外的黃沙古城。
程昱掀開氈帳時,海幻正在擦拭彎刀。羊皮地圖鋪在駝絨毯上,墨迹沿着商道延伸,在玉門關外分出三條暗線——正是戎狄奇襲天門關的路線。
"沈家暗衛首領親自來訪,"海幻将彎刀收入鑲着孔雀石的鞘中,"是為着初夏姑娘,還是為着..."他指尖點在地圖某處,那裡畫着藍蓮花标記,"三皇子藏在敦煌的軍械庫?"
程昱的劍鞘突然抵住他咽喉:"三日前經略使府二十三名侍衛暴斃,中的是改良過的藍鸩毒——用海鹽做藥引的新配方。"
帳外駝鈴驟響,驚起栖在旗杆上的夜枭。海幻低笑時,程昱聞到他袖間若有若無的沉水香——與沈棕書房用的竟是同一款香。
郭雪芙撫摸着青瓷瓶上的海浪紋,這是她嫁妝裡最不起眼的物件。燭火搖曳間,瓶身暗紋竟與海幻銀镯上的圖騰重合。春紅推門進來時,見她正将瓶中藥粉倒入香爐。
"夫人,三皇子傳信說..."春紅的聲音戛然而止。郭雪芙轉身時,香爐青煙在她臉上蒙了層紗,襯得眼角淚痣如毒蛛懸絲。
"告訴殿下,沈家那位姨娘中的藍鸩,該發作了。"她碾碎手中幹枯的藍尾蠍,"順便查查庫房那批海鹽,究竟是誰動了手腳。"
譚理扒開覆雪枯草時,腐臭味混着藥香撲面而來。二十三具屍體頸後皆有藍蓮刺青,與敏妃侍女青鸢身上的一模一樣。他忽然注意到某具屍體緊攥的右手——掌心裡半枚孔雀石,正是海幻刀鞘上缺失的鑲紋。
雪地上傳來馬蹄聲。沈棕策馬立于山崗,望着遠處蜿蜒如蛇的商隊火光:"查清海幻這五年經手的商隊,我要知道他們往西域運了什麼。"
暗衛呈上的密報中,某行朱批小字令他瞳孔驟縮:"景和二十三年春,海氏商隊運往樓蘭的藥材中混有隕鐵三百斤——正是三皇子私造兵器所用。
當海幻踏入沈府時,初夏正在梅林煮雪烹茶。他腰間新換的玉佩刻着九頭蛇圖騰,與她腕間銀镯的紋路完美契合。
“你現在倒是清閑,聽聞你不久前剛剛小産過。”幻變了很多,不像當初在海邊那樣閑舒,初夏隻是喝茶沒有回應。
"沈夫人送你的海鹽用着可好?"海幻将玉匣放在石案上,匣中紅綢襯着支藍瑩瑩的孔雀翎,"西域有種鳥,尾羽浸過十八種毒蟲汁液,輕輕一掃就能讓人産生最渴望的幻象。"
他突然握住她添炭的手:"比如讓你看見...沈棕親手喂你喝下堕胎藥的情景。"
可是初夏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是這個畫面呢,她的眼神變得暗淡,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最想嫁的人是他,最渴望的也是不過想留在他身邊,她的确很愛沈棕,可是年少的白月光永遠是白月光,沒有誰能取代得了。
梅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初夏看見他瞳仁深處浮出奇異藍光,像極了那日小産後在血泊中看見的星空。記憶突然裂開道縫隙——被沈棕砸碎的青瓷瓶、混在海鹽裡的孔雀石粉、還有那碗沈棕親手端來的藥...
沈棕捏碎暗衛送來的密信時,琉璃燈罩裡的燭火正巧爆出個燈花。信紙碎片上殘留着"海幻""西域暗樁""鎮北王"等字眼,飄落在初夏白日寫的《心經》上。墨迹被水漬暈染,最後一句"無挂礙故無有恐怖"化開成猙獰的爪痕。
他突然起身撞翻案幾,羊脂玉鎮紙摔成兩截。斷裂處露出截空心銅管,滾出張泛黃的婚書——二十年前鎮北王與西域公主的聯姻契,新娘封号處赫然寫着"敏"字。
窗外傳來瓦片輕響。沈棕執劍躍上屋檐時,正看見海幻的黑影消失在郭雪芙院落方向,披風翻卷間露出内襯的藍蓮紋——與三皇子府暗衛的服飾如出一轍
海幻的披風掠過琉璃瓦時,沈棕劍尖已挑開他腰間革囊。數枚孔雀石墜子叮當落地,在月下泛着詭谲的幽藍——正是亂葬崗屍體手中缺失的那半枚紋樣。沈棕的劍鋒抵住他後頸:"三皇子許你什麼?西域商道?還是鎮北王遺孤的身份?"
瓦當上的冰淩突然炸裂。海幻轉身時袖中射出三道藍芒,沈棕揮劍格擋的刹那,看清那竟是淬了藍鸩毒的孔雀翎。毒羽擦過劍身濺起星火,将檐角積雪灼出焦黑的孔洞。
"我要的從來不是虛名。"海幻足尖輕點,躍上更高處的飛檐,"二十年前敏妃用藍蓮花蠱控制西域三十六部時,就該想到有人會以其人之道..."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猙獰的藍蓮刺青正在滲血,"還治其人之身。"
初夏推開暗門時,壁燈自動燃起幽綠火焰。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西域梵文,中央玉台上供着尊九頭蛇神像——蛇眼鑲嵌的孔雀石,與海幻刀鞘上的如出一轍。神像掌心托着卷羊皮,展開是幅人體經絡圖,各大要穴标注的竟是藍蓮花圖騰。
"很熟悉對嗎?"郭雪芙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原來她不僅僅是沈棕的夫人,初夏曾經以為一切生活是如此之平靜,她不過是沈棕的一個奴婢,不得已接受沈棕要另娶她人,郭雪芙手中把玩的青瓷瓶突然裂開道細紋,藍色藥粉簌簌落在初夏腕間銀镯上,"你每次毒發時看見的幻象,可不是沈棕給的堕胎藥..."
但是郭雪芙不知道的是,每次初夏毒發完,她就會忘記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從此至終都不知道那些幻象。
藥粉觸及肌膚的刹那,銀镯紋路突然泛起熒光。初夏頭痛欲裂。
"月牙印記要這樣畫才完整。"記憶中的海幻低語,藥粉滲入皮膚時帶來刺骨寒意,"等九頭蛇神的眼睛全部亮起,你就能看見真正的星空..."
程昱劈開最後一個木箱時,鐵器特有的腥氣撲面而來。三百把彎刀整齊排列,刀柄皆嵌着孔雀石,刃口暗紋正是戎狄王庭的狼頭标記。譚理突然指着箱底:"這裡有批箭镞,刻着沈家鍛造坊的徽記!"
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沈棕策馬沖入馬場,扔來卷染血的羊皮紙:"三皇子與戎狄往來的密信,用的是西域梵文加密。"火光下,信紙邊緣隐約可見藍蓮花水印,
初夏提筆蘸墨時,腕間銀镯突然發燙。羊皮紙上的梵文在她眼中扭曲成遊動的毒蛇,每譯一個字都像在撕扯記憶的封印。當譯到"借沈家之手除太子"時,她突然嘔出大口黑血,墨迹在紙上洇開成藍蓮花的形狀。
"想起來了嗎?"海幻的聲音從梁上傳來。他倒懸的身影如同蝙蝠,掌心托着枚滴血的孔雀石,"那年你父親鎮北王發現敏妃用商隊走私隕鐵,被三皇子滅口時,可是你親手把毒藥喂進他..."
沈棕的劍破空而至,卻被突然爆開的毒煙阻了去勢。煙霧中浮現無數藍蓮花幻影,每朵花心都映着初夏記憶的碎片——海幻教她辨識毒草、在她茶中下蠱、還有那夜在塢城海岸。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日子裡,她也曾經和别人那麼要好過,當年遇見她以為無父無母了。
"你腕上根本不是胎記!"沈棕劈開毒霧,劍尖直指她顫抖的手腕,"那是西域傀儡術的烙印!"
初夏低頭,隻見月牙印記正在滲出血珠。血滴落地的瞬間,地底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整座沈府開始向右側傾斜——西北角祠堂的地宮入口,正在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