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奧裡亞!”碧琳達一回頭,就驚喜地叫出了身後那人的名字。
原來他倆認識,樂隊的幾個男生面面相觑。這個叫艾奧裡亞的男人一直沒開口,然而能察覺出,他看着他們的眼神帶有怒火,若不是以為他是陌路人而忽視了的話。這讓他們心裡有點緊張,倒不是艾奧裡亞的塊頭大得出奇——雖然在不肥胖的人裡面算比較高大的,主要是因為一看他露在半袖衫外面的胳臂上的肌肉線條,就知道是絕對惹不起的。
此刻艾奧裡亞不再看他們了,隻注視着碧琳達。她可真蒼白,簡直像變了一個人。艾奧裡亞不禁伸出手,把她垂下的黑發撩到一邊,巴望着從她被遮住的臉頰外側發現一點血色,結果還是沒有。而且,她看起來很瘦弱,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客觀地說,并不是她真的變瘦了多少,而是以前她紅潤、活潑,他就傾向于覺得她長得挺合适,不會挑毛病地去琢磨她是不是太瘦、太柔弱。
艾奧裡亞問:“你最近生病了?”
“得了胃炎,是急性的,已經好了。”碧琳達故作輕松地回答,又嘻笑着問,“是不是還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
“嗯。”她看上去确實如此,艾奧裡亞答應,不過既然病好了就不必再提,又提醒她,“你的東西掉到地上了。”
碧琳達低頭一看,那是潘老師給的名片,方才差點跌倒,沒留神手裡的東西。她正要俯身去撿,艾奧裡亞看她今天頭重腳輕的樣子,就搶先幫她撿起名片,塞在她手裡。
丹尼斯感到疑惑。這倆肯定不是戀人,就算幫碧琳達站穩,艾奧裡亞也避免做出親熱的動作;但是他凝視着碧琳達的時候,目光卻充滿了疼愛。
丹尼斯小心地探問:“這位是……”
碧琳達笑着介紹:“這是我的堂兄艾奧裡亞。”
她故意扯了個謊,卻沒想到它比真話更可信。幾名同學以為找到了答案,臉上的疑惑和好奇都消失了。
丹尼斯轉向艾奧裡亞,熱情地說:“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哼。”艾奧裡亞冷淡地回應一聲,不想裝模做樣顯得友好。
“踩腳”的全過程他都看見了,幾個男生早就盯着碧琳達了。這段步行道的上方架着涼棚,丹尼斯躲在涼棚的一根柱子後面,單把腳伸出來,趁碧琳達病怏怏的,又沒仔細看路,踩在他的腳上八成會摔跟鬥,說不定還會撞在柱子上,或者被月季的刺劃破什麼地方,然後呢,表面上他沒有責任,隻怪碧琳達自己不小心。
“好一個如意算盤!”艾奧裡亞看清了這個下三濫的詭計,心裡非常憤怒,見碧琳達息事甯人,他才一言不發。
看艾奧裡亞這副态度,幾個男生就不自讨沒趣地多說什麼了,道别了走人。
他們走遠了,艾奧裡亞仍餘怒未消,問:“這些家夥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以前沒有的,樂隊老師讓我當首席小提琴手,他們暫時有點不平衡而已。剛才我騙他們說你是我的堂兄,以後他們就不敢亂來了。”碧琳達說,對謊話的效果挺滿意。
艾奧裡亞的眼睛不覺睜大了一下。碧琳達扯謊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在拉近他們的關系,因為在他心裡,這少女早就比一個堂親更重要了,盡管名義上什麼都不是。
咦,他驚訝什麼呢?碧琳達隻能想到自己的攀親托熟,辯解道:“我隻說給他們聽,不會在别的場合套近乎。”
“噢,我不在乎這個。可是,他們恐怕會繼續給你潑冷水。”艾奧裡亞說,那些話好像很有殺傷力,而碧琳達竟然虛心接受了,“真不知道,他們哪兒來的底氣,說比他們演奏水平高的樂手應該回家待着?”
以聖域慣用的思維,一切靠實力說話,哪裡見過神氣活現的菜雞?何況是一群。
碧琳達正色回答:“是音樂界的現狀給了他們底氣。不招收女樂手的樂團,給出的差不多就是那些理由。”
艾奧裡亞一怔,他說話是譴責而非疑問,并沒有指望碧琳達會認真回答。
“不過,可以去次一些的樂團,到了自己比男競争者水平高出一大截的地方,就有機會了。現在可比幾十年前好多了。”碧琳達說着,見艾奧裡亞一無所知的表情,問,“怎麼,你不知道嗎?不止音樂界,各行各業都是。男人們可真好,生來就是香饽饽……”
碧琳達突然意識到不能像平時跟女伴們說話時那樣一股腦把怨氣全倒出來,因為現在她在跟一個男人說話呢,況且這人不曾利用他的性别欺壓過她。
艾奧裡亞沉吟片刻,說:“對不起,我真的不了解。以前我所知道的女人,好像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需求,一心隻想着她們的愛人或者兄弟,盼望他們從戰場回來,日夜為他們祈禱。”
在聖域,為數不多的女人隻有女侍者,以及聖鬥士的愛人或親屬,跟某位戰士有密切聯系而來到與世隔絕的聖域,不可能在世俗的世界再有任何追求了。至于女聖鬥士,以戴面具表示放棄女性身份,不再被看成女人了。
碧琳達雖不了解聖域的女人,但這種描述聽着挺耳熟,自古以來為人稱道的女性形象大緻如此。于是她問:“你是說,我的要求太多了,要像人們贊美的女人那樣無欲無求、一心為别人——通常是某個男人——付出才好,是嗎?”
如果艾奧裡亞是這個意思,她一定會非常失望。然而,凡是把标準的好女人描述一番,不管是媒體還是身邊的人,無不推崇備至。
艾奧裡亞回答:“不,我不是勸你變個樣子。雖然不是經常被贊美的,但是,一個有朝氣的人應當有自己要做的事,而不是隻為别人活着。”
碧琳達頓時心花怒放,這陣狂喜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多回味一下,才明白為什麼:他說的是“人”應當如何,而不是“女人”啊。以往人家無論說女人什麼,都會引起她的敵意,就連十分善意地說對女孩要多寵愛,她都不知好歹地覺得被當成寵物了,盡管她保持着溫順讨喜的外表,但内心對某些事物日益挑剔,似乎永遠不會滿意。
艾奧裡亞怎麼把主語改成“人”了呢?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讓她再也不感到敵對。原來她想要的是這個,被當成同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