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順從自己目前的心願，艾奧裡亞自然要幹了這杯佳釀，從生命短暫的困惑中解脫。煩人的是，幾根頭發絲從他的肩頭垂到酒杯裡，芳醇的紫紅色玉露上漂着這玩意，真是大煞風景。

他正要狠狠地揍飛這糾纏不休的老太婆，忽覺有什麼不對勁，咦，酒杯裡的青絲是老太婆的頭發嗎？因她手上結了老繭，他想當然地以為是城堡裡的一名老仆婦，也不關心人家為什麼要阻攔他。

他猛然想起有一隻每天撥弦的少女的手正是這麼粗糙的，并且她也有烏黑的頭發。啊，不久前，他還對着那隻手宣誓呢，而現在，他竟然正在把它捏碎，同時也在違背自己的誓言……在比回頭還快的一瞬間，他想起了許多。

待回頭看清了，果然是碧琳達，艾奧裡亞怔怔出神，大夢初醒般回想着自己在做什麼。

“怎麼了？”克斯特小姐有些焦急，問，“做你想做的事啊，為何要聽令堂妹的？”

艾奧裡亞的目光已不再迷離，他把酒杯擱在桌上，說：“這酒帶血腥氣，看來……”

無需聽完他的話，克斯特小姐就明白大勢已去了，一時間氣急敗壞，本應順順當當的事情，都被那個丫頭攪和了。她右手一擡，飛出一道黑影，直奔碧琳達。

艾奧裡亞大驚，忙擡右手去擋。由于一度迷離迷糊而不自知，他的小宇宙十分低落，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也許很難應付，他顧不上考慮後果，就拿靠近碧琳達這一邊的手硬擋。

然後，一束金光從艾奧裡亞左拳揮出，克斯特小姐随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艾奧裡亞上下打量着碧琳達，圍裙上還是原先那些污漬，沒有多出什麼。他問：“剛才，她有沒有打到你？”

那一擊他擋得非常勉強，況且知道有時候，人中了招一時看不出來，所以瞧着碧琳達好像沒事，他仍然忐忑不安。

“沒有。”碧琳達回答，指指他的右手，說，“她打到你了。”

這一說，艾奧裡亞也注意到，他的右手在不自覺地發抖。原來被克斯特小姐那招擊中是這個結果，看來确實沒有打到碧琳達，他倒是放心了。

碧琳達來不及看清打鬥的過程，本以為屋裡的另兩人打起來了，後來才發覺不盡然，她的攪局分明是克斯特小姐最痛恨的，又見艾奧裡亞擔心她中招，就猜出人家攻擊的是她，而他在幫她擋。

于是，碧琳達說：“剛才，謝謝你了！”

“有什麼可謝的？”艾奧裡亞覺得慚愧，不願接受，正色說，“其實，今天遇到危險的不是你，而是我。”

經曆過無數次出生入死的戰鬥，他對于死亡都能夠泰然處之，唯有回想起差點變成吸血鬼的遭遇，才有險些跌進深淵的後怕。

碧琳達慶幸地說：“反正危險都過去啦。”

艾奧裡亞想起一件事，說：“讓我瞧瞧你的手。”

似乎碧琳達的左手并沒有傷到筋骨，盡管他使了些勁，好在沒有扭它。回想起來，他頗感意外，憑她對靈巧雙手的愛惜，以及平時的膽小怕事，不是一早就該退縮了？或許，他不夠了解她，記得春天她來聖域那次，聽說了艾俄洛斯事件，她的看法跟衆人是不同的，而膽小鬼從來都随大流。

“差點闖了大禍。”艾奧裡亞不禁舒了一口氣，說，“我還對這隻手發過誓呢，幸好想起來了。”

碧琳達欣然說：“這麼說，你對曾祖母的宣誓挺有用。”

艾奧裡亞一臉黑線，抗議：“誰把你當曾祖母了？”

碧琳達利落地回答：“難道不是你嗎？剛剛還管我叫‘瘋婆子’呢。”

艾奧裡亞無語，提起方才的言行太窘了。

接下來該收拾殘局了。碧琳達提議把寫着秘方的羊皮紙扔進壁爐燒掉。

艾奧裡亞不同意：“那怎麼行？它還有用，是一個證據。”

“證據……”碧琳達更擔心了，問，“這麼說你還打算把它展示給别人，人家照着配方做怎麼辦？”

艾奧裡亞堅信不疑地說：“那是妄想，人是不可能永生的。”

碧琳達急道：“哎呀，我才不關心可能不可能永生，反正我沒本事把别人抓來做酒，我隻有被做成酒的份，隻要看到配方的人裡面有相信的，就有這個危險。”

艾奧裡亞笑，說：“放心吧，我不會把它當衆展示的，隻給絕對可靠的人看，他們也不相信永生。真正危險的不是這個配方，而是……”

他指向昏迷在地的克斯特小姐的一隻玉手，它仍攥着黑寶石，寶石從指縫間爍爍放光，他又說：“這塊引人妄想的石頭，我毀壞不了。”

碧琳達想了想，說：“它原先是裝在一個罐子裡的，要不，咱們把它放回去試試？”

艾奧裡亞同意，于是出來，向餐廳外的仆人們出示了警察的證件，讓他們配合。而後，碧琳達認出了送項鍊的仆婦瑪莎，問她罐子在哪裡。關于這事，雙方費了一點口舌才說清，因為那罐子一直用來裝黑寶石項鍊，所以仆人們管它叫首飾盒或者項鍊盒，實際上，它并不是盒狀的，而是一隻帶蓋的陶制罐子。

回到餐廳，艾奧裡亞将陶罐遞給碧琳達，讓她拿去裝克斯特小姐手裡的黑寶石并蓋好。

碧琳達疑惑地問：“幹嗎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