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諸明月拌過這幾次嘴,胡疊已然不再同他講什麼重話,諸明月也成一副小鳥依人的溫馴模樣。
四輪車送來得快,諸明月常常賴在上頭跟着胡疊四處轉,青木崖衆人見了他,大約聽過青妹囑咐,并不多問什麼閑話。半月隻在彈指之間,那對新婚夫妻蜜裡調油,胡疊撞見幾回他們二人親昵,婁武竟連這種時候都要守在附近,看着她了便點點頭,手上捧本書時時研讀。她覺得婁武使過了勁兒,但也說不上哪裡有錯。
這日胡疊問諸明月:“我跟着青妹他們去買些東西,你有什麼想要的,同我說就是,我身上有不少銀子。”
他想了想:“吃的用的,我随你,怎樣都好,别的倒是不缺……真要什麼,我隻想要些紅紙。”
“紅紙?”
諸明月悄悄去拉她手:“我們在别人地盤上,諸多限制,我也不要婚事多風光,隻想有張喜字,有兩杯酒,昭告天地,便心滿意足了。”
胡疊看他柔情似水,忍不住目光遊移,他說得這樣簡單,卻不知交杯酒她喝過三回,紅燈籠也挂過三回。她順着他的意,嘴上哄道:“你想要,我自然給你買。喜字也不要自己剪,你與我一同下山挑挑,再試試衣裳,喜服也買回來。早些完事,算是了卻你一樁心事。”
諸明月一時高興極了,雀躍地在她耳邊反複念叨,“我知道你也願意”“我們不好辦酒宴,去弄些糖給他們分分”,什麼糖呢?他又數起來了。
青妹坐在前頭駕着馬車,她也帶上了自家那夫婿。四輪車不便帶上,胡疊打橫抱着他送進車内,讓倆人對坐,自己仍騎着最初來時騎的馬跟在一旁。
人并不多,走得也并不快,諸明月卻坐不安穩似的,隔會兒便掀簾子同她問這問那,恨不得同行的諸人全曉得他們要成婚。青妹聽得耳朵生繭,直道:“你這家夥,我不該讓你出來!你就在院子裡抻着脖子望妻才是消停的。起元哪兒像你一般多事,你這樣不懂事的遲早受厭棄——”
諸明月扭頭看跟前那書生,哼出一聲笑:“你這樣說,豈不是你對他的喜愛隻是為着他的懂事。”他自覺受寵,又想胡疊主動提婚事,必然已是非他不可,一時恃寵而驕,無比自傲:“阿疊不論如何都喜愛我,怎會為我多說幾句話生厭。”
胡疊伸手捂他嘴:“你可閉上嘴吧。”
諸明月委屈地倚在窗邊。
到鎮上後與青妹約了何時到何地聚頭,胡疊便帶諸明月去鋪子買了紅紙紅布,叫他試衣裳,自己随手瞧着尺寸挑了套喜服。她聽他又開始“這好看不好看”“似乎太寬大,腰帶再緊緊”“我喜歡這個,也喜歡那個”,來來回回許多次,即刻拍闆替他買下兩套。
問過路,尋到賣糖的,胡疊耳邊除開諸明月的聲音又多出另一人:“琥珀糖……甜得很!……加了香蘇與牛乳,香得很!……裹了松子,瞧瞧!”
諸明月轉頭想問,她竟不見蹤影。
胡疊正在巷角,面前一人神情溫和:“你倒是樂不思蜀。”
她聽得這話,揚起唇角:“師父打趣我呢。隻是師父怎麼來得這樣急,才過去幾日。”
這人便是上一任禁軍統領——胡知節,如今傷病漸重,不多過問朝堂中事了:“你一個消息不傳,她隻當明月身隕,而你在此處遊山玩水、逸遊自恣。”
胡疊打了個哈哈:“我怎麼是這樣的人呢。”其實确實是這樣的人吧。她聽遠處有人詢問“你可曾見過一名藍衣女子”,目光轉過去:“諸明月沒死成,他在那兒。”
其人不知哪裡弄的根長棍,左手握着,單腳蹦跳,四處張望,嘴角往下撇,十分不悅似的。不過胡疊朝外走了幾步,他見她長身玉立,又眉開眼笑:“阿疊!”
胡疊攬過他膝彎,單手将他抱起來,諸明月緊緊攥着她衣裳。她另一隻手拿着木棍随意挽了個花,他立刻驚呼一聲,貼着她道:“一眨眼就沒影了,我拿了鋪子裡的棍出來看。阿疊真厲害,這都能轉起來。”
胡疊受用地點點頭,忽地想起胡知節,咳嗽着扭頭,胡知節卻就在一旁盯着她,眼皮都不眨,她定定神:“師父,他傷在腦子,忘事……”
胡知節側起腦袋,目光盡數是疑惑:“我不知你連這都下得去口,他怎麼是忘事,這副情态,分明是傻相——”
“你說誰傻?”諸明月機敏得很。
胡知節不理會他:“你當初帶個誰出來不好。”
胡疊連連應聲,急忙轉移話題:“糖挑好了麼?”
諸明月道:“有幾樣看中的,不知道你喜歡哪個。”
“全由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