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是奶奶照顧尿毒症的小孫子組合,差不多跟祁周冕和他爺爺相反。
也說不清小的生病,大人有錢有閑過來照顧,但家庭未來沒希望,還是老的生病,小的沒錢沒時間硬生生被折磨,把老人熬死才能解脫,哪種更好。
應該都不生病最好。
然而攤上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老太太還算樂觀,聽說祁周冕是梧華年紀第一就很喜歡,每次見到人就止不住贊揚,“小祁真孝順,鲈魚不少錢呢吧。”
祁周冕應承老太太贊美,聽着爺爺的囑咐,分給她小孫子半條鲈魚。
老太太更是樂得見眼不見牙。
“要債的去家了?”老頭瞅着祁周冕直歎氣,“聯系到你爸沒有?”
祁周冕搖頭,把筷子遞過去。
老頭沒滋沒味地吃着鲈魚,“你爸年輕容易被騙,是我當年做生意失敗,你爸生活突然從富家公子掉到吃口好的都要節省的地步,是我對不起他。”
“他賭博是有人騙他能發财,說到底他還是想着有錢了能幫我東山再起。”老頭無力地勸祁周冕,“你别怪他。”
有的老人年紀大了就開始偏愛孫子,有的老人從始至終都疼愛兒子。
祁周冕沒說話。
老頭瞧着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孫子,覺得有點對不起他,撂下筷子,終于忍不住道:“快點找到你爸吧,别讓他跟那幫人混了,我這裡…”
老頭壓低聲音繼續,“我這裡有兩個青花瓷瓶,你賣了給你爸還債,之後好好過日子。”
這是老頭底牌,風光過後保命的家底。
他沒想着用來給自己治病,他就是想着,讓他兒子和孫子拿着這筆錢好好生活。
得病後,他打算給兒子的,可賭博是個大窟窿,多少個保命的古董都填不住。
病危通知下過了,他熬過一回,熬不過第二回,沒幾天好活了。
給孫子也好,孫子能抗事,孫子看起來比他爸有出息。
久病床前無孝子,祁周冕的照顧他看在眼裡,孫子身上的傷他也不是不心疼。
算了,就這樣吧。
他年紀大了沒法子,兒子又是扶不起的,以後都得指望孫子。
老頭哀歎閉眼。
“休息吧。”祁周冕嗓音偏冷質的沉,有股穩健可靠的味道。
祁周冕收了吃剩的飯菜,等到老頭睡着,将寫完的作業放進書包離開。
“小祁等等。”隔壁老太太輕手輕腳叫住祁周冕,塞給他幾根火腿腸,“我兒媳單位發的,我年紀大了不愛吃,你嘗嘗。”
尿毒症病人不能吃高鉀食物,祁周冕看了眼火腿腸廉價的包裝,沒出聲拒絕,老太太自顧自拉開祁周冕書包拉鍊塞了進去,自以為是還了祁周冕分鲈魚的人情。
祁周冕拎着洗幹淨的飯盒回家,脫下髒兮兮的校服泡上洗衣粉,洗完澡找出新校服放在床頭,等着明天上學穿。
六點十分鬧鈴響起,祁周冕按下鬧鈴去衛生間洗漱。
經過一夜,額頭的傷口不再流血,青紫淤斑被頭發遮住,少年五官鋒利削沉、無可挑剔,一時看不出他昨天遭受多麼劇烈的毆打。
梧華門口有賣早飯的小攤,供給走讀的學生。
早自習6:50進教室,祁周冕到校門口時将将六點半。
老闆娘幹活麻利,熱情又大方,在學生中間生意做得風風火火,也有賴于她腦子清,記得不少學生的口味和要求。
“今天還是一張餅?”老闆娘問排在祁周冕前面的同學。
“不。”祁周冕垂眸,看着胸前比自己矮大半個頭的蘇缇從褲兜掏出疊得整整齊齊卻零零碎碎的鈔票,笨拙地點錢,像是提前在心裡預演好久,聲音出來時沾染着不易察覺的清脆雀躍,“多加兩個雞蛋。”
老闆娘樂呵呵應道:“好嘞,四塊五,放錢盒裡就行。”
很快,加了兩個雞蛋的手抓餅就做好了,老闆娘裝袋遞過去。
蘇缇已經放下買早飯的錢,将剩下的重新放進褲兜,細嫩柔軟的指腹被剛從鐵闆裝好手抓餅燙得洇粉。
蘇缇恍然未覺,已經快走兩步,不怕燙地吃了起來。
老闆娘笑容滿面地擡擡眼,迎接下個顧客,“今天還是加兩個雞蛋?”
“不。”
吃着豪華版手抓餅的蘇缇聽着相似的對話耳尖微動,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頭看,正巧撞上祁周冕幽深如潭的黑眸。
蘇缇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下,瞳孔微微細縮,想要逃離卻被獵人鎖定般,牢牢定在原地。
祁周冕掠過蘇缇被燙得醴豔姝紅的唇肉,很快收回視線,打開錢包,将裡面一根棒棒糖拆掉叼在嘴裡。
錢包僅剩孤零零三張鈔票,祁周冕将形單影隻的三塊錢放進小攤錢盒裡,聲音模糊卻分明道:“一張餅。”